离开了福利院，真正站在深秋的街道上，当风吹过我湿透的衬衫，我才清醒过来，楞楞地看着姐姐。院长断了我们的光脑，只剩姐姐手里临走前别的孩子偷偷塞的星币，星币攥在手里，湿漉漉的，是她手心的汗。她舔了舔唇，张张嘴，最终还是看向我。

    “疏疏。”

    “嗯。”将近一天没喝水，我的嗓子干涩，吞咽了下口水。

    听到我的回复，她像决堤的洪水，再也支撑不住，捂着脸。我听不大清，但我觉得，她应该是在悲伤地呜咽。但很可惜，我后来才知道，我的直觉错误率之高。

    过了好一会儿，她用手擦掉泪水，眼睛看向我，像两颗水洗后的葡萄，“怎么办，疏疏……”

    看着嘴形，我读出了她的话。

    我摇摇头，表示我也不知道。

    我们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耳边模模糊糊的是姐姐的声音。

    那几个星币只够我们在旅馆住一晚上，第二天，姐姐带着我去挨家挨户地问，没有人愿意接纳我们。直到傍晚，一位老妇人才无奈地叹气。

    “不是我不愿意收你，有人打了招呼不让我收的，我也不容易，没办法的……”

    拿过她偷偷塞给我们的白面饼，我知道是院长刻意的为难了。

    夕阳收进一切苍凉，白昼投入黑夜，昏黄的光一点点被远方的山脉吞咽。

    我停下脚步，因为一天的到处走动我的脚已经酸痛，更何况姐姐本来腿就不好，我心中有愧，垂下眸，盯着磨损得起皮的鞋尖，轻声说：“姐姐，你回去吧，和院长道个歉，没必要和我受苦，你的腿受不了的。”

    “你打算放弃了？”

    她的音调突然不正常的提高，过了一两秒，又猛然地凑近了轻声说，“我没事的，不累，而且我们一直在一起啊……”

    “姐姐。”我抬头，看见她凌乱的刘海，下面是黑曜石般的眼睛。

    她一愣，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我们去更远的地方，这星球上总有她管不到，大不了我们换一个星球，不要放弃啊疏疏，希望常在…希望常在。”

    声音渐渐隐没在呢喃中。

    ……

    姐姐拉着我，逃过城市巡检，向山林而行。

    贫穷会滋生混乱和疏漏，白及市就是这样一个城市，所以我们很容易逃过疏松的巡检，我们的离开就像一滴水融入池塘，无声无息。

    黑夜幕布下，诺大的山林中被勾勒出两个身影——一个是我，一个是姐姐。

    姐姐的腿承受不住长时间地走路，一开始一两个小时到后来十几分钟，走走停停。我们就从星月披露一直走到晨光熹微，直到第一缕微光顺着树木的缝隙投下，树叶随风被摇出熹影。我们看到了另一座城市的影子——黑鲸市。

    黑鲸市沿海，是b221最发达的城市，商贸繁荣。

    黑鲸市的管理自然远高于白及市，城口数个巡检交替。一路上尘土蒙蒙，姐姐用泥灰抹在脸上，我虽不解，但仍听着她的话照做。真正过检验已经黄昏，城口流民三三五五或曲躬于草丛中，或时不时看着城口，伸长脖子，只是还没踏出一步，便被巡检以电棒击倒。

    见此，我皱皱眉，不安地看向姐姐。

    姐姐的视线停留在远方，顾不上揉完发酸的腿，她抬着头，灰扑扑的脸后眼睛又黑又亮。没有说话，她拉着我穿过流民，挤到城口，我看见她打开光脑，一扫，一对，没有任何阻挡，不过三分钟，我们正常通过。

    顾不上一闪而过的疑点，我紧紧牵着姐姐的手，进入最后一层核验。

    穿过黑层，白光刺眼，抬头却看——下沉的红日，还没有被林立的高楼所遮蔽。电子广告大屏争先恐后而来，虚拟歌姬甜美的声音回荡，红红绿绿的灯光汇集闪烁，丝毫不见黄昏的颓态，竟媲美太阳。

    姐姐单薄的身影淹没在闪烁灯光中。

    她便像一只重回天空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