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同样的场景,诡异的是这一次靠窗第二排第六个位置上的桌椅消失了。
直觉告诉她这并不简单。
躺在那片唯一没有桌椅的平地,阖上双眼,幻想着自己已经在坟墓里长眠。
哀静的生者与哭嚎的鬼魅面面相觑,前者嫉妒后者无忧,后者斥诉前者软弱。
又是那催命的声音,本来平静的心再一次随着门外的脚步节奏疯狂跳动起来。
她紧握着双拳轻轻颤抖。
那人好像在教室前方停留了一阵才走过来。
他绕了轲途安一周,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将她和一些桌椅完完整整的圈了进去。
“女人,我都说了信我。”他蹲在她面前,挑起她的下巴。
她猛的坐起身,盯着男人看。
他丝毫没有避让她的目光,趁着她的过分安静,拿起粉笔在她脸画了又画。
少女的余光扫到他的手腕,一道纤长可怖的疤贯穿始终。
“你有火吗?”她依旧面不改色,手也轻抚上男人的脸。
“没有。”他的脸紧贴着她的手,顺势将头靠前移动。
“那你爱我吗?”她的另一只手攀上他结实的肩膀,指甲轻划他的脖颈。
“爱。”她的腰在向地面塌去,很快就被那宽大的手扣住。
“你不是他。”虚搭在他颈后的手将掌心的玻璃片狠狠插了进去。
——刚刚幸好藏了几块玻璃片,不过你运气真够好的,刚好就剩这么一片留了下来,也刚好插进了我的掌心里。
“真是狡猾。”
血流喷涌,他淡定的倚靠在桌子旁,眼角溅上的点点鲜红让他这整张脸变得更加妖孽。
她看她就来气,站起身抄起旁边的凳子就朝他的脸砸去。
“你不是爱惜你那个破脸蛋吗?”
被砸的满脸都是血,可他的脸上却噙着笑。“没有漂亮的脸蛋儿怎么勾引得了你。”
很快他那白白花花的牙上便全都是血,顺便还掉了几颗。
“使点劲,宝贝儿。”他一脸餍足的样子不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些什么字母倾向。
意料之中的巴掌如约而至,他也不躲,侧着头吻着她的手。
她嫌弃的用衣服擦着手,转身就是一脚。
她薅住男人的头发俯在他耳边低语“宝贝儿,人家可怕你吃不消呢。”她几乎是咬牙说出这几句话的,相比之下男人倒是轻松不少。
他迷离的眼扫视着她,随便抹了抹几下脸上的血“放心,随便你怎么上下其手,我都不会怎么样的。”
“毕竟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嘛。”
她已经懒得听了,怕污了耳,直接又是一脚,狠踹他的胸膛,脆响过后,就连男人身后的桌子都有些变形了。
“你可还真是顽强,这都不死。”
他依旧咧个嘴笑“有执念的人都难死,比如我就想要个老婆。”
轲途安咧起了稍显僵硬的嘴角,嘲弄的笑了一下。
“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要给我写信,她人呢?”
她一把揪住男人的领口“说话。”
他的眸光突然暗了下来,流动气息中的阴鸷与冰冷让她有种不敌他的错觉。
“死了。”
她不由的愣住了,气氛也说不上来的冷。
他难得安静了一瞬,但僵住的表情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所以,是我不够强吗?”
“她就那么让你惦念吗?”
他的脸色并不太好,低垂着睫毛,变得忧郁起来“我明白了。”紧抿着唇,声音发抖。
红晕在眼周散开,晶莹在打着转,他一个劲的将手猛撞在身旁的桌子上,皮肉崩坏,断骨横生,真到变得软趴趴的才罢休。
“是因为我断了你一只手吗?”
“那我还你好不好。”
他扯下那摊烂肉,颤抖着向她那边送去,细碎的肉渣沾粘在他的另一只手上,柱状的液体倾泻而下,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
“你不要恨我,好不好?”那湿漉漉的眼就那么紧贴在她身上。
冷白色月光映照出他滴着血的成缕短发和带着阴影的唇,鼻梁高挺,剑眉星目,很正派的长相,但给人一种实在说不上是好人的感觉。
“你知道吗?”
“什么?”
他抬起头,望向她的瞳,眼波流溢出的点点情真,衬得这月光格外柔和。“在我的世界,我永远不会死。”
“所以?”
“你赢不过我的。”
他站了起来,身后的窗里黑色枯槁的枝条在狂舞。
轲途安清楚的知道她刚刚踹断了他好几条肋骨,再加上一些说不上重也绝不轻的皮肉伤,他还能够站起来……
——这还真死不了。
轲途安内心此时万马奔腾。
——真受不了这老登的精神攻击了。
断了的手不知道何时又再次出现,他活动了几下那只手,抚摸起残破的窗,头轻靠在上面。
雷光乍现,在闪烁中她看见了一个诡异的笑。
轰鸣的闪电劈向天空,零星的雨点坠落,声音闷闷的。
“如果我说我放你走,你会爱上我吗?”
雨下的越来越大,从破洞刮进来,浸湿了男人的胸膛,也加了那里的质量,他不知为何莫名的烦躁了,这是过往从未有过的感觉。
“我是说如果。”
“不会。”她十分笃定的回答。
那雨糊在漏风的窗上,浸润了那张动人的脸,那股馥郁的铁锈味混杂着土腥味齐齐进入鼻腔。
她似乎得到了些什么答案。
——是不是我踏出这个圈,我就会死。
——或者踏出一些既定范围,就会死。
——是不是,我每死一次这个范围就会缩小。
——他似乎想让我跳出这个范围。
——是不是我一直在这里,我就不会死。
她又躺了回去,这一次,地上很潮湿,将外套垫在身下就还好,勉强可以休息。
“我从小就没妈,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唯一陪在我身边的外婆也嫌我是个累赘。”
“外婆总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父亲和外人面前,她待我极好,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便要被她极致脏污的话语来侮辱。”
“外婆整天待在村里小卖铺打麻将,家里的活都要我去干,我不干就没饭吃。”
“她总是输,她一输便要跟父亲打电话,说家里多么困难,说我上学多么费钱,说我每天都和同学攀比有多么虚荣。”
“久而久之父亲也开始烦了,他似乎对我失望了。”
“我急用自证。”
“我想解释,可我的手永远碰不到那部座机,我没钱,她在时我也不会有机会碰到。”
“我想在这家里我永远不会幸福。”
“后来,我去山上挖草药,野菜拿到外面买,勉强筹够了钱,我逃了出来,踏上了去找他的路。”
“很快我就找了父亲,我想和他一起生活,他听了我的解释一定会相信我吧。”
“可我偏偏发现他在外面有了新的家庭,还有了孩子,他也不欢迎我。”
“于是,在一个雨夜,我将身心都投入了江里,水草缠住了我的脚,我也慢慢沉了进去。”
他娓娓道来的无聊故事并未让她产生丝毫怜悯之心,她就向外看,故事讲完,晨雾当空,暗夜被升起的橙光击碎,清凉的空气流动着。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她的眼皮沉了下来,然后便陷入了暄软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