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工作之后每天特别忙,忙到生活几乎只有工作,那时我早就从公寓搬离了,不过也与Coraline和Oceane在工作和生活上保持联系。
我记得有一年夏天,我去格拉斯和当地的香料供应商谈生意,唇枪舌战后终于有了闲暇的时间。我给助理放了一天的假,然后自己去参观了这个美丽的小镇。
印象最深的是manon小镇,不单单是因为它举世闻名的五月玫瑰和格拉斯茉莉,而是一个背影。
高挑纤细的身材,披散着的大波浪卷发,一身黑白拼接露背Vintage。
好像珏河卿,但尘封已久的记忆让我没有选择上前确认。
我的心告诉自己:我们的相遇一定会是在一个雨天,我和珏河卿会在雨中相遇。
2022年的时候我在法国基本将公司产业链稳定下来,也有足够基础可以回国将原本属于母亲的公司回购。
于是我回国了,结束了我六年的法国生活。
临走之前我打电话给Oceane告诉她和Coraline我回中国了,她们很高兴,祝贺我终于可以回家。
“希望你可以找回你的恋人。”
“我们没有在一起过。”
“差不多啦,记得有空的时候请我们去中国玩。”
“好。”
“诶,不对,你没有找回你的恋人你就别叫我们来。”“Coraline!别不正经!”“好啦好啦宝宝。”
我哭笑不得地挂断电话。我在结束电话之前说了声“谢谢。”郑重地。
我去了以前的家,那栋富丽堂皇的别墅已经在破产时被拍卖抵债了。我丝毫没有重新赎回来的念头,相比出于怀念,我来这里只是走走过场,就好像我在怀念一样。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当我快离开的时候,房子的主人走出来叫住了我,说有一封我的信。
信?什么信?
“这是2017年年底收到的。”
我接过了那份信,向房主道谢,把信随手放在车上,驱车回到自己的家。
洗完澡后,我坐在床上,终于拆开了那封信。
2016年的珏河卿送给2017年的容屿的信。
我直到2022年才启封。
她在2016年说爱我。
她说要做我的小岛。
但没有她的六年,我不仅无处可靠,还几近溺死。
该怎么形容我的感受呢?
我当然开心,但并不兴奋。就像我曾对着一株含苞待放的花热切地期盼着,期盼它的绽放,幻想它多么娇艳、香味又是如何馥郁。我甚至想,它就算是昙花我也喜欢,能看到它为我开一瞬,我都死而无憾。
后来我告诉自己它不会开花,但仍然忍不住守候它的身边,就那样枯坐着,至风止,才离开。
可是过了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在我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花开了。
它曾经为我开过,但现在已经过了太多年。
所以我很开心,它为我开过。
我不兴奋,因为过了太久。
也许这个世界早就注定了很多事情,错过就是上天一再对我的警告,我和她并没有好结局,不应该白费力气。所以我们永远在错过。
向前看,人应该向前看,她在我的身后,而非未来。
或许我把她永远放在我的回忆里,那场雨也一起被我珍藏起来,就是最好的结局。她会永远在我的记忆里好好的存在,爱着我。
我曾经爱的人,我曾经的良药,我曾经的动力,我曾经的世界,我的遗憾,都止步于2016年。
可是遗憾终究是无法轻易消弭的,我只好直面。
我注册了一个专门收藏人们遗憾的博物馆。我给它取名叫“风信子”,风信子是珏河卿最后送我的礼物,是我的少女时代落幕礼,也是我永久的遗憾。
我连坐了,它随送礼者一起,都是我的遗憾。
愿如风有信,长与日俱中。
“风信子”的第一件展品就是珏河卿送我的信,在命名时我斟酌了许久,最后决定称之为“messenger:rain”。
我发出了收藏关于遗憾的物品的征集之后,原本以为要收集很久才能正式开这个博物馆,却没想到陆陆续续收到了很多申请,我一篇又一篇地看完了那些遗憾的故事。
它们有的很长,有的却寥寥几句,但无论它的篇幅多少,文字永远不能完全将那段独属自己的遗憾复刻。
可是至少能留下些什么,这也许就是遗憾的归宿了吧。
我的工作繁忙地几乎挤不出时间,所以博物馆相关事宜我只能找人替代打理,本来担心找不到可靠的人,但是一次与Coraline通话时我才想起,她们上大学时学的就是博物馆管理,于是我详细地说明了我的想法和我对博物馆的规划以及相关事宜等。
她们当然答应了,“你真让我惊喜,这个博物馆的想法特别好,这才是博物馆的意义。”Coraline说,Oceane也欣慰于我的释然。
我只是莞尔一笑,拜托她们照管好成千上万的遗憾。
风信子在好友的管理下,开得如火如荼,有些人只是单纯被它的独特和装修风格所吸引,来打卡而已,但也不乏那些喜欢be美学的人慕名而来。
我想,就算真正被遗憾吸引的人不多,但至少有,那些遗憾在被展览、被欣赏、被品味的同时,它在给人传递强大的力量,它不是负面的,它一方面娓娓道来一个个遗憾的故事,又一方面告诉人们要珍惜当下,不要为未来制造遗憾。
两年很快过去了,我逐渐把重心移到国内的公司,法国的公司只作为分部,派了我看重的人去管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我也渐渐不再那么忙碌。
有一天得了空,恰好与Coraline通话之后想起了风信子。好像很久没去过风信子了,从交给Coraline和Oceane管理后,我去那的次数屈指可数。
于是我决定去那看看,我没看天气预报,并没有带伞。下车之后我疾步走进风信子。
与俩好友互相打趣了几句之后便独自走到二楼看我的展品,在展柜外有它的名字,而在名字下面其实还有一段文字,算引言,也算注解。是余光中的一段话:
雨,真是一种慢性的纠缠,温柔的萦绕。
往事若是有雨,就更令人追怀。
我甚至有一点迷信,
我死的日子该会下雨,一场雨声,若是有雨,就更令人追怀。
我站在展牌前驻足很久,盯着它出了神,直到Coraline上来找到我,说有人想要见我。
“谁?”
“不知道,那位小姐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
“小姐?”
“是的,她是一个看起来很优雅的女性。”
“总之你下去见一见吧。”
我跟随她一起下楼,然后我愣住了。
珏河卿。
2024年的夏季,我们终于相遇。
在一间存放无数遗憾的博物馆,我与我的遗憾久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