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严林月不但额头受了伤，手也被他砸伤，吊了一个月的胳膊才见好。但即使是这样，严林月也没把这事抖出来，顾父问的时候也只是说自己不小心摔的。

    顾清鸣偷偷的去看过他几次，有时候撞见父亲在给她换药，有时候是她自己躺在床上看书，严林月一向都有些过于安静，自从来到顾家，顾清鸣还未见过她笑，只是偶尔顾父讲起一些从商的经历，他会露出有些好奇的目光认真的听，顾父见她对这些有兴趣，讲的便也多了。

    他本来心中愧疚，才忍不住偷偷去看严林月，但见父亲待严林月如此亲近，又忍不住有些委屈，所以即便是严林月帮他隐瞒了自己多次的恶作剧，顾清鸣还是固执的坚持对严林月的讨厌。

    这肯定是这家伙的手段，爹爹最近去看她的次数更多了。

    顾清鸣咬牙想着，然后将送去严林月房里的茶水全换成了辣椒水。

    然而这一次他不太走运，顾老爷那日刚好去看严林月，灌了一口他茶壶里的水，他本来身体便不好，常年咳嗽，这一口辣椒水下去，几乎把心肺都咳了出来。最后顾清鸣被揪了出来，扔去祠堂里罚跪。

    他把这笔账又算在了严林月头上。

    冬日的夜里极冷，那蒲团又薄又旧，顾清鸣跪了一个时辰，便觉得有些受不住，膝盖又麻又痛，接着背脊也弓下去，顾小少爷用手撑在蒲团上，盯着供台上的香火发呆。今日光顾着闹，还没吃上晚饭。正想着，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顾清鸣回头，看到顾父走了进来。

    顾清鸣转头，梗着脖子不说话。

    他听见顾父低低的叹了口气，然后他走到摆放着顾家祖先牌位的桌案前，点了香插在香坛里。寥寥的檀香燃起青烟，顾父背着手，轻轻的问道，“鸣儿你....不喜欢阿月吗？”

    他讨厌严林月吗？也许是的，那个人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甚至轻易的夺走了父亲的关心，但是...仅仅是这样吗？他屡次作弄严林月，除了不爽她的到来，想引起她的注意....是不是，也偶尔会想从那张脸上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呢？不过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孩子，却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会像宋家的小子，少吃了两块肉就委屈；也不会像杨家的小少爷，被先生打了手心就红了眼眶。不过...严林月也从来不曾被先生打过手心，严林月那样优秀的学生，先生喜欢还来不及。

    “我知道，突然带阿月回来，你心里多少有些不开心。”顾书砚慢慢的走了过来，他的身量瘦长，一身素色长袍，更显得整个人很是清瘦，走到顾清鸣旁边时，低头咳了两声。顾清鸣仰着头看上去，顾书砚也正低下头看他，父子两的目光碰到一处，顾书砚慢慢的笑了一下，然后在顾清鸣旁边坐了下来，“鸣儿知道吗？阿月是....爹爹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的孩子。”

    顾书砚的身体常年喝药，身上有股清苦的药香味，顾清鸣已然很习惯这种味道，此时父亲离他极近，父子两很久没有坐的这么近，顾清鸣放松下来，又听着父亲说道，“我们从小一起读书，一起长大，说是异姓兄弟，倒也不为过，十多年前，顾家生意上出过一些事情，严家还拉了我们一把。”回忆着从前的事情，顾书砚眼底带着点温和的笑意，于是顾清鸣又凑近了一些，跟父亲一起坐在蒲团上，“后来各自接手了家族的生意，成家立业....关系一直都不错，你严叔叔家里小儿子出生的时候，我还过去看过，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你严叔叔还笑话我。”

    “笑话爹爹什么？”顾清鸣好奇的问道。

    “咳咳...没什么。”顾书砚顿了一下，他伸手揉了揉顾清鸣的头，“可惜.....”

    “可惜什么？”顾清鸣放松下来，头靠在父亲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

    “可惜....后来严家发了一场大火，就留下阿月一个人了。”顾书砚叹了口气，“那时我还在江陵。接到书信匆匆赶去严家，把阿月领了回来。”

    听到这里，顾清鸣一下醒了过来，他不自觉的抓紧了父亲的手臂，心里生出一种闷闷的，心慌的感觉。

    “若是没有发生那件事，可能过段时间，你严叔叔就会带上两个小孩子，过来我们家做客也说不定。”顾书砚叹了口气，拍了拍儿子的手臂。

    “不过...你若实在不喜欢她，便避着她一些。”顾书砚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就是，莫要再欺负阿月了，不然.以后爹爹下去见着了你严叔叔，要被他骂的。”

    这最后一句本来是个玩笑话，但顾清鸣看着父亲的表情，那眼神深处，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顾书砚拉着儿子的手站起身来，“好了，也别跪着了，明日去跟阿月道个歉。”

    顾清鸣点点头。

    但他又有些不确定，拉着父亲的手不肯放，“那..我之前对她不好，严林月，她会不会讨厌我？”

    “阿月说，你还小，让我不要同你计较。想来是不会生你的气的。”顾书砚低头看着他，“男儿有错便要认，以后可不要再这么胡闹了，知道吗？”

    “知道了，爹爹。”顾清鸣已经许久没同父亲这么亲近，听话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