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的夜空又飘荡起小提琴的乐声,飘飘渺渺,如泣如诉。
白家老院子,荒宅蔓草,一盏烛火。白羽倚着窗台拉琴,就是那位梦叔叔送他的那把,被父亲摔烂后又精心修复过,如同再造,但琴魂仍在。
“我的世界只有你了,有了你,我才觉得来人间一趟才是值得的……”这些话在白羽的脑海中来回地翻腾。他千里追风回到青城,终于和阿离在一起了,在乐团里,阿离孤独、忧郁的气质又蕴藏着几分凉意,和每个人都有距离感,只有和白羽在一起那种热烈才迸发出来,那才是她的天性。
白羽一直把自己当作一个“空心人”,自认为空空荡荡、无欲无求,了此一生拉倒,没曾想如今自己的心早已被阿离填满,跟她在一起,很自然地就想到人世间最浪漫的事,想到最温暖的家,愿意为了她舍弃一切。青城这个地方,他早就厌倦了,自从母亲失踪之后,常常被噩梦困扰,感觉到身边人面孔的扭曲、虚幻,感觉到的都是这个世界的灰暗、压抑,恨不得要跟她远走高飞,到一个陌生的、只有两人的地方,从此琴箫和鸣也好,劈柴喂马也罢,只要有她,就觉得拥有了整个世界。
阿离是照亮白羽暗夜的烛火,白羽是阿离独钓寒江的孤岸。白羽多年来忧郁死寂的心忽然被唤醒,在母亲失踪多年之后,终于得到另一种来自女人的柔情与温暖,心中的坚冰忽然就开始融化了,她让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心神不再浮于虚空,开始承认自己的情欲是如此热烈、汹涌,欲罢不能,然而,在那次坦荡而尽情的欢愉之后,阿离又变得沉默而孤冷,一到晚上就不见了踪影,她对白羽也是若即若离,如同一个绝美而晦暗的梦。
白羽困惑、痛苦,又无可奈何,如同这荒宅里的孤魂。他从未想过的是,此时的阿离已经是别人的梦了。
“寻梦三娇”让寻梦伊甸园火遍了青城。
这三位侍梦女郎,一位妖娆妩媚,戴着红色凤凰形面具,笛箫双绝,引人入胜,人称“箫笛仙”;一位神秘冷艳,戴着黑色蝴蝶形面具,擅长绘画,对人物的观察如同灵魂透视,画出来的人物抽象、扭曲却栩栩如生,形散而神似,勾人魂魄,人称“画魂女”;一位婀娜灵秀,戴着紫粉色百花形面具,其琴艺精湛,琴声诡异幽远,令人如梦如幻,人称“琴魔女”;这三位女郎并称为“寻梦三娇”,已成为无数男人的美梦,甚至有的女人也慕名而来,把这里当作他们“梦幻成真”的极乐世界,人性的贪婪、懦弱、荒诞、暴戾,千奇百怪,善恶毕现。
这其中的“琴魔女”便是阿离。
豪华商厦的一楼大厅,天花板上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灯光倾泻而下,如同一场晶莹的光雨铺洒在大理石地面上,大厅中央,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一位戴着紫粉色百花形面具的少女端坐在琴凳上,手指在琴键上轻盈地跳动,人们纷纷停下脚步,有人聆听,有人架起相机,整个大厅沉浸在这美妙的音乐之中。这位少女便是传说中的“琴魔女”。
忽然,人群散开,闪出一条路来,只见一位中年男子踏着舞步翩翩而来,人们不禁鼓掌叫好,那位钢琴少女也不禁抬头,面具后面那双淡漠而神秘的眼睛打量着这位男子。这位男子正是白浪。
白浪在大厅中翩翩起舞,身姿风流,舞步轻盈,踏着节拍渐渐地靠近琴魔女,在钢琴前、在她的身边舞动,时不时的有风撩起少女的发梢。白浪偷眼打量着少女,但见这女子身体饱满、曲线玲珑,浅紫色的吊带背心像半透明的窗帘挂在肩头,那□□隐约可见,随着音乐荡起微波,恰如蠢蠢欲动的小白兔,紧身的迷你短裙像花朵一样绽开,将修长白皙的两腿放出来,那秀美的脚丫踩在踏板上,也踩在白浪的心尖上。
这位浑身上下泛着淡淡的光芒的少女让人神魂颠倒,这就是白浪想要的。他想要和阿离这样的少女□□,要懵懵懂懂的羞涩,更要欲盖弥彰的风骚,要在舞台的中央,要千千万万人看到却得不到……
白浪沉浸在自己的梦幻世界中,不知不觉一曲罢了,他优雅地收了舞步,向少女微笑致意,又向着观众郑重地行了一个谢幕礼,仿佛这就是自己的舞台,整个大厅掌声雷动。白浪一伸手拈上一支娇艳欲滴的蓝色玫瑰献给少女,少女羞答答地含笑收下,白浪又拉起她柔软的小手轻轻亲吻一下,尽显绅士风度。
少女把蓝色玫瑰轻轻地放到琴架上,纤纤玉手又搭上琴键。此时,白浪打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拉了一个琴凳坐在她身边,手指也搭在琴键上,示意少女一起弹,少女会意,琴声再次响起。整个商厦的人又聚拢起来,上下七层的环形楼梯也站满了人。
只见两双手在琴键上翻飞、跳跃,一双强健有力,一双柔媚多情,琴声时而急促,如同心跳加速般紧张与期待,时而低沉,有如低语般的深情与诱惑,仿佛在诉说着深藏心底的欲望与力量。
音符在耳际回荡,妙不可言的迷醉与冲动在白浪的脑海中激荡,最后的高潮即将释放,他高高地抬起两手,沉醉地闭上眼睛,猛然按下琴键!
陶醉中的白浪只觉得某种纤细的东西划过中指的指肚,感觉有点异样,低头一看,大吃一惊,只见自己那手指肚已经被削去大半,鲜血贱到琴键上,再定睛看时,那琴键的间隙隐藏着一个薄如蝉翼的刀片!此时的白浪才感觉到剧痛钻心,忍不住惨叫一声。
琴魔女阿离也大感诧异,她对白浪恨之入骨,通过这种虚拟空间练习杀人术,但刚才这一幕并不在她的设计中。
此时的白浪又痛又恨,已近乎疯狂,认定这就是琴魔女设下的陷阱,他死死地盯着琴魔女,大叫一声扑了上去,如同饿虎扑食。刹那间,琴魔女迎面躺下,身体一缩,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稳稳地拿在正中,手术刀闪着黑色的光芒,白浪越过琴魔女,扑了个空,当他再站起来时,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身体的中央,从胸口到小腹,一道血印子已经渗出血来,然而剧痛却从□□传来,钻心的剧痛,白浪再一摸,裆下已空无一物,再看琴魔女,她手一抬,将那宝贝抛向空中,看热闹的千千万万的人像过狂欢节一样,突然,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一条狗,蹿得老高,从空中叼住那宝贝,在人们的哄笑声中蹿得越来越远。
结束吧!这一切快结束吧!白浪哀嚎着,在地上打滚儿!但是人们只是像看小丑一样看着他。他终于想起来了,在梦空间只要死了就会提前出梦。想到这里,他挣扎着站起来,一低头撞向那钢琴的一角,然而一点声响都没有,只觉得那钢琴软绵绵的。白浪一愣,那阵阵的剧痛还有那千万人观赏下的羞辱又在提醒他,要赶紧去死!去死啊!撞向一切可以致死的东西!白浪盯死了那大理石台阶,一头撞上去,又是软绵绵的!他疯狂地撞向每一个看起来坚硬的东西,但是每次撞上去都是软绵绵的!看热闹的人们面目模糊,那位琴魔女也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白浪的剧痛与羞耻在这个空间如同永恒了一样。他哀嚎着,苦苦地等待着末日的曙光。
“朱笠!朱笠!我终于明白了!”白浪怒吼着摘下寻梦仪,睁眼一看,阿灿还侍立在身边,一把把她抓住,吼道:“朱笠!让那个姓朱的给我滚出来!滚出来!”
“我们这里没姓朱的”,阿灿仍然像个机器人一样,尽量保持着礼貌:“白先生!赶紧醒醒,现在您已经回到现实世界,您把我抓疼了!”
白浪拼命摇晃着阿灿:“朱笠!朱笠!让他出来,不然我掐死你!”
说着话,白浪已经掐住阿灿的脖子。阿灿一只手搭住白浪的手腕,依然保持着微笑。白浪却浑身一哆嗦,只觉得□□凉飕飕的,低头一看,一把锃亮的手术刀已经搭在刚刚失而复得的那宝贝的“脖子”上。
“这已经是现实世界了”,阿灿再次提醒白浪。
白浪无奈地松开手,强撑着说道:“告诉朱笠,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跟我明着来,不要搞这些阴暗的小把戏!”
阿灿憨憨地笑着,还是一副听不懂他说话的样子。
白浪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形神俱碎,总感觉裆下空荡荡的,用手一摸,宝贝还在,放下心来,走几步还是感觉空荡荡的,再一摸,谢天谢地,宝贝还在!就这样,白浪佝偻着身子跌跌撞撞出了寻梦伊甸园。
一个微微驼背的瘦小的身影出现在白浪的身后,一道冷冽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另一道冷冽的目光射向外偏20度的方向,那个嘴角浮起阴沉沉的笑,牵动着如同月球表面一般晦暗的坑坑洼洼的脸皮,此人正是朱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