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捕头走后,云天青觉得天色尚早,便一个人在宅子里四处溜达。
园中蜿蜒的小径连接数座假山,山间苔藓丰茂,石上枯藤盘旋。其间亭台楼阁,勾心斗角,错落有致,凉亭伸入湖里,曲廊环绕林间。
从园中到檐下,从书房到卧室,沈宅是处处精致,确实别有洞天。
正如李捕头所说,云天青真是大开眼界了。
云天青也没闲逛,他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和任务。
他仔细巡视着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以期能够找到宅子主人的贴身旧物。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卧室的屏风后面,他找到了一缕散发着幽香的发丝,云天青自言自语道:“就是这个了。”
他赶紧拿了绳子把头发系上,放在了随身的包里。
不多时,李捕头去而复返,掂回了一袋烧饼,一壶茶。
云天青千恩万谢。
李捕头叮嘱了几句就径直去了。
云天青一边啃着烧饼,一边静静的等待夜幕的来临。
直到夕阳的余晖泛出漫天的红霞,云天青才开始准备做法。
只见他背靠着假山,面朝湖水,在一个石砌的棋台上,依次摆出香炉,玉葫芦和搜寻到的那缕头发。
他点起香烛,口内念念有词:“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青烟缭绕,灵魂羁绊,云天青又一次进入了户部尚书沈玉堂的世界。
沈玉堂早早的下了值,特地去街市上买了广寒糕,拎回家里。
还未进门,便有一个仆役唱着喏接过他手里的食盒。
沈玉堂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叫厨房预备桌酒席,我晚上待客。”
仆役立在门下,垂首道:“是,老爷。”
沈玉堂接着吩咐:“糕点放到书房去,仔细些。”
仆役应道:“好的,老爷,请放心。”
沈玉堂来到书房,老管家替他换上了居家的常服,
他看了看天色,霞光满天,便对老管家说道:“我先眯会儿,晚饭可要安排的仔细些。
老管家应道:“是,老爷,您休息,我这就去安排。”
不多时,天将黑,老管家居然将一封拜帖递进了书房。
沈玉堂狐疑的问道:“谁来了?我没请外客啊?”
老管家解释道:“回老爷的话,是工部的杨大人来了。”
沈玉堂一听,就不耐烦道:“他来干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老管家做难道:“那怎么回他合适呢?”
沈玉堂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来都来了,就安排到客厅吧。”
客厅里,暖黄色的烛光从精雕细琢的窗棂间洒落,映出楠木桌椅水云般的纹理。
沈玉堂勉强挤出笑容,“哎呀,杨大人,您今儿怎么得空来了?”
杨大人亲切的拉着沈玉堂话家常:“我这不是要去怡红院吗?顺道来你这儿走动走动。”
沈玉堂心里冷笑,面不改色道:“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什么时候走动都成。
你这时候让佳人空等,岂不是太无趣了?我可不敢耽误你的好事儿,你哪儿快活哪儿去吧。”
杨大人被揶揄了一下,酸道:“美人哪有你重要?”
沈玉堂一语点破:“可别,你那是银子重要!”
杨大人哈哈一笑,“可不就是嘛,一文钱也难倒英雄汉哪!我们工部有那么多张嘴呢,都得仰仗沈大人您,发发慈悲!”
说着,杨大人就叫随从提进来一个扎着大红缎带的金丝楠木百宝箱。
沈玉堂吃了一惊,连忙拒绝道:“老兄,你这是干嘛啊?这可使不得!”
杨大人满脸堆笑道:“这是今年的炭敬,阁老们都有,您就放心收下吧。”
沈玉堂继续推辞,“咱们都是为国效力,您的美意我心领了,虚礼就免了。”
杨大人见此情形,开始朝沈玉堂大倒苦水:“你也知道,我们工部今年比较艰难,上上下下又有那么多张嘴养活,我难哪。
最近我得了几件好玩意儿,第一个想的就是你。我想着你乃是此中高人,特带来给您掌掌眼,帮我瞧瞧。”
杨大人命随从打开百宝箱,里面竟是一只羊脂玉净瓶,烛光之下,晶莹剔透,温润无比。
沈玉堂一看,脱口而出:“好玉啊,工部都这么艰难了,你还能得到这么个稀世宝贝,杨大人高明。”
杨大人得意洋洋的说道:“你要喜欢就送给你了。”
沈玉堂赶忙推辞:“这可不行,君子不夺人所爱。”
杨大人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样的宝贝,我那儿还有好些,只要沈大人喜欢,随时恭候,任君择选。”
沈玉堂沉吟道:“玉皆有灵,这样稀有的宝贝还是在杨大人府上温养最好,我这儿福薄之地,供奉不起。”
杨大人劝说道:“别说供不供养的话,这就是个器物。你要觉得它是个宝贝,它就真是价值连城,你要不觉得它是个宝贝,它就是块石头。”
沈玉堂揶揄道:“听听,只听说过视金钱如粪土的,没听过把美玉当石头的,你这还真应了那句古话,焚琴煮鹤。”
杨大人哈哈大笑:“沈兄此言差矣,连你这老行家都觉得好,它肯定就是真的好,也不枉我走这一遭。
实话告诉你,这就是我们工部的看家手艺。”
沈玉堂恍然大悟,“要说生财有道,还得是你们工部。
四处搜山检海,居然也让你们把这些宝贝挑出来了。”
杨大人挑眉道:“这还是托了您的福嘛,去年您批的那个矿啊,挖出宝贝来了,这不就是嘛。”
沈玉堂思索道:“既然玉矿都投产了,那你们今年的税款是不是可以上交国库了?”
杨大人急忙说道:“不不不,我们还得深挖,现在这点儿就是皮毛,极品都在下面呢。
只要宫里边喜欢,大家才能和顺不是?”
沈玉堂背着手踱步,“你们的文书说要黄金十万两,为那个玉矿扩充产能?这事儿就没得商量?”
杨大人辩解道:“沈大人,你有所不知,我们的预算和审核都是看得见的,哪儿还能藏污纳垢啊?”
沈玉堂坐下,徐徐说道:“这事儿不好办哪,如今北边不太平,四处又有鼠盗。
户部就是个四处漏风的筛子,我都穷的叮当响,你们还往我这儿打秋风啊?”
杨大人把沈玉堂拉到一边,郑重的说道:“现在朝局都有阁老们撑着,哪用的到你我费心?
新朝拥立,阁老有功,巴结还来不及呢,你何必跟他们对着干呢?
何况去年不是已经这么干了吗?怎么今年就变了呢?”
沈玉堂面不改色,义正言辞道:“今时不同往日,事有轻重缓急,不可本末倒置。”
杨大人尴尬的笑道:“既然如此,那杨某就告辞了。沈大人,你可要好自为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