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三更,正月里的寒风将云天青拉回到现实中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在沈玉堂的识海中没有看到更有价值的画面了,索性猫到书房去,打起了瞌睡。
天一亮,李捕头就进来,披头便问:“怎么样,有线索了吗?”
云天青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回了回神说道:“户部尚书与六部的堂官皆有来往,恐怕要一一排查。”
李捕头急切的问:“什么?那得要多久啊?”
云天青盘算了一下,“恐怕要三五天吧?!要不你给我当护法,把中断施法的蛇虫鼠蚁都赶走,说不定我还能快点儿。”
一听要干活儿,李捕头便推辞道:“这我可帮不上什么忙,我让人白日里给你送些吃食,你就好生呆着吧,你要弄不出来个结果,我拿你是问。
还有啊,这房子是被查抄了的,东西别乱动。”
云天青从包里掏出一把破损的纸扇,说道:“这扇子我在房里找的,暂且一用,应该无事吧?”
李捕头一把抓住扇子仔细端详,也没发现值钱的地方,便干脆的说道:“好东西都让上头查了,这破扇子连1文钱都不值,你别给我整出幺蛾子来就成。想要什么做施法媒介,自己去找。
注意好防火就行,你的这些蜡烛,千万别给我捅娄子!”
云天青连连点头:“是,是,大人。”
李捕头继续吩咐道:“你还在这儿继续做法,一有消息就到斜对面茶馆来接头,我还有其他的案子要忙活,你仔细弄。”
云天青毕恭毕敬的说道:“是是是,都听您的。”
云天青跟着李捕头到对面茶馆吃了早饭,便回了沈宅,李捕头照旧将大门锁上。
云天青拿着扇子,定了定神,以此为据,继续施法。没多久,他的灵魂就和谢兰亭发生了连接。
春日里,陈阁老搬入新宅,为庆祝他的乔迁之喜,六部官员齐来道贺,筵毕免不得要附庸风雅一番。
兵部一众官员不擅诗词,便推谢兰亭代为出席。
那时的谢兰亭要青涩许多,他身材修长挺拔,面冠如玉,一袭青衫随风飘逸,风流儒雅,一看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青年才俊。
六部的堂官皆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之人。都说文人相轻,聚在一处难免要比个高下来,但又不能像武夫一般,舞枪弄棒秀肌肉,于是在礼部尚书的提议下,大家玩儿起了曲水流觞,猜谜饮酒的游戏来。
大院之中,一座曲水流觞园,周围都挤满了朝中的文人雅士。
蜿蜒的曲水模拟自然山水造化,一条清澈的潺流穿行在假山峡谷之中。
雅士们身着锦袍,头戴簪缨,依山傍水,一派闲散,或坐或卧,或如神仙,或似罗汉。
酒未开樽句为裁,瑶池仙境扑面来。
酒觞顺水漂流,停在了礼部尚书秦大人面前,他举起酒觞道:“今日与诸君共醉,此地虽有自然之野趣,尔等亦非山野村夫。
古人云:斗酒诗百篇。今日愿与诸位以谜语为刀剑,以美酒为彩头,与诸位才士一较高下,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皆道:“妙哉,妙哉。”
秦大人继续说道:“出谜题者将酒觞顺流而下,下一位便是猜谜者,猜对便只饮一杯,若猜不对便要罚三杯,然后再出下一谜题,如此接力。
酒得自己喝,不能让随从代劳啊。”
众人听罢,纷纷拍手应战。
言毕规矩,秦大人举起酒觞,开口咏道:“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
人群中几个官员偷偷笑道:“妙啊,秦大人可真是个风流人物……”
众人盯着酒觞,酒觞顺着溪流左转右转,却停在了吏部尚书林大人面前。
林大人拾起酒觞,也是微微一笑,却并没有直接说出谜底,自饮一杯,说道:“这谜底我猜着了,但是我不说。
我也出一谜附和秦大人:东海有条鱼,无头亦无尾,去掉脊梁骨,便是你的谜!”
说罢,众人哄堂大笑。
沈玉堂看不明白这伙人笑个什么劲儿,他跑到面善的谢兰亭面前,问道:“他们在笑什么?是什么意思?”
酒觞又打了个旋儿,正好停到了谢兰亭旁边,他顿了一下,满饮了一杯。
谢兰亭并没有接过沈玉堂的话茬儿,而是跟他对视一眼,看了看天上的日头。
“日?日他个仙人板板,这礼部可真他娘的装!”沈玉堂翻了个白眼,口中小声骂骂咧咧道。
随后谢兰亭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吟道,“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拾去,却叫明月送将来。”
饮罢,他放走了酒觞。
在这场文思泉涌的暗战中,沈玉堂不由自主的佩服起谢兰亭的才情和气度来。
礼部尚书秦大人大叫道:“等等,你没说出谜底!得自罚三杯,两个谜底并作一起,一共是六杯,谢大人如此文思泉涌,一定海量!”
吏部尚书林大人心想:连我都还得卖秦大人面子,附和他一下,这谢兰亭倒好,不把我们这些上级放在眼里。这午宴刚过,都还饱着呢,我看你怎么喝的下这么多!
饶是沈玉堂再心大,此刻也明白了,他们这是故意来刁难谢兰亭的,他一看谢兰亭那副清风霁月的文弱样儿,肯定不胜酒力。
于是,沈玉堂忍不住开口道:“刚才林大人不也没说出谜底,就传杯了吗?他都没自罚三杯?怎么到这儿就要喝六杯了?”
秦大人没好气的解释道:“我跟林大人的谜底是一样的,到谢大人这儿,他把谜底改了,我们的谜底他也没说啊,自然是连我的和林大人的,一起都喝了呗。”
沈玉堂不耐烦的横插一杠,“我跟林大人关系最好了,我替他喝。”
一看沈玉堂这混不吝的架势,吏部尚书林大人连忙举起酒杯,“这个,都怪我自己没说明白,这酒我自己来,自己来。”
官场尔虞我诈,谢兰亭一向都是我行我素,从未有人向自己施以援手,他不禁目光灼灼的望着沈玉堂。
秦大人脸红脖子粗的说道:“唉,都别动啊,既然谢大人猜着了,也不愿说谜底,那咱们就照旧继续。
我先声明啊,这六杯先存起来,待会儿酒觞流到谁那儿,谁要不说谜底,得一下喝九杯,把前面的存酒全都消灭了才好。”
说完,秦大人又重新放下了酒觞。
众人都盯着这承载了九杯酒的酒觞打转,不知这回又是哪个倒霉鬼接到。
吏部尚书林大人已经开了一坛新酒在那儿守株待兔。
好巧不巧,这酒觞承载着三人的谜语,打了个转儿,顺着循环的溪流,终于又转回了礼部尚书秦大人面前。
大家一看,哄堂大笑,齐声道:“请君入瓮。”
秦大人老脸通红,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谜底也不好再说,可为难死他了。
沈玉堂一看,话锋一转,继续长袖善舞,和稀泥道:“秦大人年事已高,不能多饮,我们让秦大人弹奏一曲,以添诸位雅兴如何?”
众官员七嘴八舌道:
“正是。”
“素闻秦大人擅音律,有酒无乐确实寡淡。”
“秦大人,来一曲。”
沈玉堂继续说道:“秦大人,素琴已经为您备好,可否借此雅兴请您出山,演奏一曲《酒狂》,让我等也一饱耳福?”
众官员也纷纷附和:“甚好,甚好。”
秦大人松了口气,颔首抚琴:“那老朽就在此献丑了。”
一时间,琴音波涛汹涌,似癫似狂,似巨蟒浮光掠影,似仙鹤盘旋云端,众人推杯换盏依旧,醉眼迷离心欢。
谢兰亭望向沈玉堂,猛然间也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心有灵犀,二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