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家的小三花侧躺在自家床铺上,抱着被子无知无觉地沉浸在金灿灿地梦海里。三色的尾巴微微翘起,轻轻拍着柔软的床垫。
远处的地平线才初现天光,大半的天空还在夜色的笼罩之下,些许振翅声伴着清脆的鸟啼掠过,所到之处让本窸窸窣窣的虫鸣瞬间安静。虽然这里仍算是东京的地界,但远离市中心让这里少了几分忙碌,多了几分烟火气。
窗外传来小小的布料摩擦的声音,刚刚还在有规律拍着床单的尾巴尖瞬间立住,被压在枕头上的耳朵也努力地把自己抽出来转向外面。果然没过几分钟,一对竖直的金色尖耳朵出现在玻璃外面,金色的脑袋有点费力地挤上来,左右晃着往里面张望。
“Hiro……Hiro!”金色的小狐狸不得不因为同伴过于安稳的睡眠提高声音,喊完以后他立刻捂住嘴,四下张望几下,确定无人在意后才悄悄扒住窗户,而终于醒来的三花猫又揉着眼睛打开窗户,解救了自己小伙伴不上不下的尴尬处境。
“Hiro要起了吗?还是要睡?”提着鞋子的零左右打量了一下,看向刚刚还明显没有睡醒的景光。可惜景光已经被零带来的寒气激得清醒一瞬,不太好再睡回去了。
今天是他们约好出去帮工的日子,家附近有个老奶奶会时不时出来捡拾树林边上游人扔的垃圾,还会给帮工的小朋友一些零食或者零钱做报酬。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景光前些日子突然开始了各种帮工活动,看上去像是攒钱要买些什么。
作为他贴心又熟悉的小伙伴,降谷零觉得自己有责任搞明白景光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于是他借口叫景光起床早早来到了小伙伴的家,试图从房间里找到些许线索。
趁着景光摇摇晃晃下楼吃早饭,零开始了四处打量着房间里的布局和装饰。虽然不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但他以前从来没有需要这么仔细的寻找这种蛛丝马迹。
回忆一下景光平时的言行爱好,他首先看向了书架。听闻他有一个远在长野的哥哥,张口全是古文,景光一提到这位哥哥就满眼放光,恨不得下一秒就拉着他跑去长野和哥哥谈天说地。所以难道是要为了追上哥哥的学识去买古书?零甩甩头,想起景光讲起他哥时既自豪又略显痛苦的表情:“……说真的,哥哥有时候讲的话我也不太懂耶。”
哦,那排除这个了。他把目光从书架上移走,又落到床铺上。这么说来,Hiro似乎经常对他的尾巴抱有一些狂热的目光……
夏天以外的时间,每每降谷零要来留宿,诸伏景光都是一副期待的样子。第一次来借宿时在自己表明了喜欢侧着睡后,这种目光里的期待化为一种什么更为火热的东西,当晚他就觉得自己的尾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束缚。
考虑到Hiro的睡姿,或许他……想要的是一个抱枕?
仔细想想也很合理,毕竟景光是寄住在这个家里,很多要求也不好开口问他们提。零看了看自己的尾巴,又看了看景光睡醒后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床铺,抱着自己的尾巴来回评估着:好,尾巴够顺滑,洗的也很干净,上次打得香波味道很好……
于是他把被子团了起来,认真的用双手按了按。
好软!零瞪大了眼睛,景光的被子内芯虽然是棉花,但意外的不那么厚重。被罩用的明显是给小孩子的亲肤材料,手感顺滑不说,细密的针脚也让布料摸上去更为柔软。相比之下,自己的狐狸尾巴虽然顺滑发亮,但毕竟是外层的毛发,看上去蓬松实际上足够硬挺,角度不对还会扎手。
输、输了……降谷零不甘心又无法否认这个事实,于是端着早餐回到房间里的景光看到的便是双目放空整个人变得灰白,仿佛被雷劈过一样的降谷零呆坐着地上,大尾巴耷拉在一旁,整个一副受打击的样子。
“Zero?”景光疑惑的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零。诶?难道他又是没吃早饭就跑过来了吗?好险,我多拿了一份:“吃早饭吗?”
“要!”狐狸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刚刚垂下的尾巴也左右忽扇了起来。景光满意地点点头,果然早上要吃早饭才能保证一天的好心情的。
“这样的要直接放下吗,奶奶?”景光举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塑料玩意对着老人喊道。驮背的老奶奶慢悠悠走过来看了看,手把手指导着这样的垃圾算什么、怎么处理、扔到哪里。
落后一步的零竖起耳朵试图听清两个人的谈话,虽然偷听是不好的,但景光奇怪的攒钱行为就是最近开始的,一定要把相关人物都探听明白!未来的狐狸私家侦探如今的小学生零开始了自己“专业”的跟踪摸底行为。
“说起来奶奶,可以让我再看看上次的那个吗?”
“啊啊……御守的话……”老奶奶慢悠悠地开始摸索身上的口袋,半响,从贴身的暗袋里拿出一个还没巴掌大的红底金纹的布袋递给景光。景光小心翼翼地接过,仔细地研究着手中物品的模样。
见状,零的脑内宛如闪电劈过,他悟了!原来自己的朋友只是想求一个御守……虽然不知道给谁,但作为小学生(或者该叫小学妖怪?),不管自己做还是去城里求一个都是既花钱又花时间的事情。
降谷零当即决定,自己要分担朋友的忧虑,所以要送一个御守给景光,让景光不要这么辛苦的到处努力帮工。
虽然在心里立下了豪言壮语,但他毕竟还是个小学生,从外表到力量再到知识储备都是。对他来说,御守实际上并不是一个特别熟悉的东西,哪怕严格来说他大概也算是稻荷神的使者。
自现代以来,妖怪的数量和影响都在减少,就连现在的香火都不再引得高天原的神们投一眼向人间。妖怪们学会隐藏自己装成人类,享受这个不断变化的新时代,而他们这些前使者之类的,则是要在继续修行的同时,替那些神明们好好看着这个新世界。
零确认了自己身后没有那些讨厌的家伙以后才溜进图书室,他不希望因为被人找麻烦而暴露自己的意图,毕竟惊喜就是要保密的。在学校里他都是收起尾巴和耳朵的,毕竟自己现在这样就够引人注目了。
小学的图书室不大,书也基本以故事和百科类的东西为主,真正的史料什么的很少,手工书倒是有好几本。想到这里,零突然记起景光曾经说过之后家里叔叔阿姨去城里办事的时候会把他带上。
果然是要去城里求御守吧……零撅起嘴,翻开了手工书,他希望尽量能够在景光去城里之前把东西做好。
御守首先需要的是布料,然后是线,再来就是里面的纸以及打结用的细绳。
都说御守里住着小神明,那么作为稻荷神使者的自己所制作的御守,普通的布料真的能承载这样的力量吗?他一把抓过自己的尾巴,看着半藏起来的尾巴照出的虚影。作为自己力量的显现,尾巴上的毛自然也拥有着力量,如果是用尾巴毛作为原料的话,那肯定是可以承受住的。零点点头,开始物色哪根毛成色更好。
布料是由线织成的,线是由更细的动物毛搓成的,那么做一个御守需要的布和细绳,到底需要多少的尾巴毛?降谷零苦恼地看着梳子,于是狠了狠心,用力的从根部拉了下去。就算是妖力的显现,由外力牵扯的毛发还是让他眼睛里蓄出一点生理性眼泪。
超痛!零眼泪汪汪地抓着自己尾巴来回摸了好几把试图抚平疼痛感。自己的师兄师姐们还有大神真的好厉害啊,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只是做一个御守就要做这样的牺牲,难怪每个人都被要求尽量要练出多条尾巴,不然连御守都做不了……诶,等等?
他看了看房门边的镰刀,那是每年拿来收麦子用的,刀刃锋利无比,如果用这个来砍毛的话,速度又快又不会很痛。他起身握住了刀把。
待景光因为大半天不见他人来寻找的时候,看见就是这样一副画面:金色的狐狸眼角带泪,眼神却坚毅地像是下了足够的决心,他半坐在床上,一手按住尾巴,一手拿着对他来说算大的镰刀对着自己尾巴根比划着。
景光顿时忘了自己因为零没来找他而略微生闷气的事情,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刀下留尾!!”然后“咔”地一声,被吓到的零失手把镰刀劈到地上,他抬起头,一脸的惊恐。
见阻止成功,景光把书包一甩东西一扔,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抱住了零:“等等Zero你冷静一点!”说着改了姿势,用手搂住零的脖子,连尾巴都缠到狐狸尾巴上,生怕对方再有点什么不妙的举动。
“等等Hiro我这绝对不是在瞒着你……”
“我以后也会有两条尾巴的不要害怕你会和别人不一样!!”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但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以后却变得茫然起来。
“……诶?”
“……诶?”
我绝对没有瞒着Hiro做他的礼物。降谷零确信道。
我绝对没有误解Zero讨厌他有两条尾巴。诸伏景光确信道。
虽然好像什么都说了,但好像什么都理解错了。
“所以Zero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在好一会的沉默以后,景光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零挠了挠头,天人交战了一会后还是和盘托出,并举着借来的手工书来佐证自己的操作。但听完的景光只剩下了哭笑不得,毕竟一般给小孩子的手工书是不会考虑到读者里真的有一个没有接受完全部神使培训的小狐狸的。
“其实Zero你只需要在做好的布袋里放进尾巴毛就好,这个我教你哦……”
虽然惊喜礼物已经没了惊喜,但景光谢天谢地这件事最后不是惊吓。他偷偷看了看已经有点漏出小倒三角的尾巴根好是一阵心疼,但一想这事的前因后果又没忍住偷笑,惹得害羞到不行的零暴起锤了他肩膀一下。
到景光要回家以前,零突然记起要问他到底攒钱要干什么。猫又的尾巴左右摇了摇,眼睛微眯,嘴角提起了一个轻巧的弧度:
“暂·时·保密,之后会和Zero说的!”
说完他灵活地躲过零的飞扑,大笑着一溜烟儿的跑回家去。
他不会现在就告诉零的。
在那个初遇的午后,金色的狐狸拉着还无法发声的他来到这片麦田。橘红色的夕阳打在成熟的麦穗上泛着光,金色的毛发随着微风摆动着。降谷零站在波光粼粼的金色麦海里对他伸出手,对他说自己会成为这里最厉害的妖怪,会保护自己不受欺负,会让这里永远丰收。
景光打开小钱包,在台灯下认真的数着积攒下来的硬币。
不知道来年的夏天,他的钱能不能给闪闪发光的Zero修一个小小的祠堂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