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等会见！”诸伏景光隔着好几个同学的桌子向降谷零挥挥手，后者难得没有精神的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以后才小声冒出一句“好。”

    今天已经是临近暑假前的最后半个星期，老师看学生们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黑板，心思恨不得全都化作自由的小鸟先后飞出了窗户，干脆书本一合，直接念了注意事项以后就放了学。

    这下，有些孩子真的变成自由的小鸟，抓起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好的书包欢呼着冲出教室，引得隔壁班同学直探出头来。

    景光和零倒不着急走，他们俩约好了放学后要考察一下出游的路线，尤其是要看看几个能直接路过神社的。他们都还算小，又不常去城里，监护人天天担心他们被城里玩的大的妖怪和人类骗。可零被临时通知去办公室，两个人就只好约在车站见面再说。

    零没关系吗？他昨天是不是没好好睡？发生什么了？

    景光背起书包掂了掂，确认都装好了东西以后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自己小伙伴一边打哈欠一边拖着脚步去办公室的样子。

    算了，等等再问吧。他点点头，终于按照正常的步速跑出校门了。

    ***

    车站离他们平时玩的麦田都还有一小段距离，平时除了进城基本也没什么人过来。不过说是车站，其实就是一个破旧的木牌，一个用稻草和竹板搭起的棚子和下面支着的一个没有椅背的长条木头凳子。据说近几年这个车站也要更新了，但一直说也没人真的要改。

    景光迈着小步子“哒哒“两步跳上台阶，书包一甩就一屁股坐在了车站的座位上。见周围没人，他把耳朵尾巴都放了出来，好好的伸了个懒腰。他的身体大幅伸展，耳朵开心的微微向前倾，一条长长三色尾巴左右来回打着圈的摇，两条腿也一前一后摆动几下。

    可本来舒服地眯起的猫眼在瞥到角落里的东西的时候愣住了，耳朵和尾巴也瞬间僵住：

    那是一块金黄色散发着麦香的四个角圆圆的方形面包，两个尖尖的金色狐狸耳朵竖在前面，后面还有一条看上去就很蓬松的狐狸尾巴。

    蓝色的猫眼对上巧克力画的豆豆眼，一猫一面包就在微风吹佛的午后于车站的木椅上对视着。三花的耳朵左右动了动，眼睛又四处看了看。好的，周围没有人。

    观察完毕的景光撑起身子慢慢向前靠近，狐狸面包睁着小小的豆豆眼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他慢慢伸出手掌，轻轻地拍了一下面包的“头“。

    方形的吐司”噗“一下被拍的扁了下去，吓得景光的手瞬间缩回。好在很快面包就又回弹了到之前的样子，猫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就这样，景光趴在那里乐此不疲地来回拍了好几次，用手前后轻抚着表面，还坏心眼地捏了捏大大的狐狸尾巴。眼瞅着大尾巴瘪掉回弹膨胀好几次，景光竟从那双巧克力眼睛里看出一丝的委屈。

    他有点心虚的左右摆头看着周围，四下无人，然后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刚刚这里没有人来过停留的痕迹，所以面包不会是旅人落下的行李。没听说这里有供奉什么东西，那么这个可能也不是供品。今天只有零知道今天他会来到这里，那么……

    景光脑子灵光一现，宛如亮起一盏白炽灯让一切清明起来。

    为什么老师叫走他这么久都还没过来？为什么零听说自己要建祠堂反应这么微妙？为什么零今天会哈欠连天？他都懂了！！猫又的手轻轻放在了面包的身子上，轻柔地抚摸着。

    什么嘛，原来自己的小伙伴其实是狐狸样子的面包，呼呼……他轻笑起来，随即又耷拉下脸来：和我说嘛！景光撇撇嘴，直起身子双手托腮目视前方。明明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要怕我笑话你啊Zero。

    难怪每一次他扑上去玩零的尾巴的时候，零都会下意识地躲开，原来是怕他抱的太紧压瘪它。难怪零身上总是有麦子的香味，他还以为零天天滚在麦地里！难怪零早餐更喜欢米饭，毕竟总不能同类相食……

    他转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面包，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嘛，谁叫Zero肯定前一天晚上没好好睡觉，现在化不了人形啦，那我就等你一下哦？

    景光无意识晃了晃双腿，嘴角牵起大大的弧度。伴着暖暖的微风和不知哪里传来的虫鸣，他不禁轻轻开始哼起了民歌。

    可惜这份宁静很快就被不加掩饰的足音打破，景光的耳朵略微转动，但身体僵住了。这不是来自他熟知的任何一个人的足音，而且从幅度和频率来说……

    他缓缓转过头，同一只体型几乎要和他一边大、全身棕黑、面部扁平、毛发凌乱的大狗四目相对。作为妖怪的本能让他想要迅速避免对视挑衅，可斜后方传来的类似的另一组足音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现在立刻转身，那一定会被两只狗追到天荒地老。就算瞥开视线也只是会让另一只找到机会，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冷静地缓缓后退，理解对方的目的。

    「记住景光，虽然我们可以不怕单独的狗，但是绝对不能与狗群发生冲突。」

    父亲的话涌上心头，景光抿住嘴唇，尽量让两条狗保持在视线范围内又不会直接与他们对视的同时，慢慢从椅子上起身后退。

    这个僵持只持续了几秒，确认了景光没有攻击意图以后，正对面黑狗突然放松了后背，放下了攻击姿态。狗的群体性很强，那么另一只也应该会放弃进攻。于是景光也姑且舒缓了身体，暗自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抓住景光放松的空隙，另一只狗从斜角冲出，叼起木椅上的面包撒腿就跑。正对面的黑狗也同时转身跑开，看的景光目瞪口呆。

    Ze、Zero！景光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勇气，追着那条小狗狂奔起来，而被追着的狗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况，跑的更快了。

    偏偏景光还不能喊人，他总不能就这样暴露零的身份，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就变成猫又，不然看见这个没人认领丢在路边的书包要招来交番的。

    他边跑边喊“停下“，可换来的只是对方毫不犹豫地越跑越快。俗话说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景光觉得自己的腿越来越沉，喘气的频率越来越快，而速度则不情愿地慢了下。他向前伸出手，狗的身影却这样从指缝间滑走。

    最终景光精疲力竭地扶着路边的灯杆大口喘着粗气，鼻涕和眼泪糊了满脸。他胡乱擦了擦脸再抬头，眼前哪里还有那两只狗的踪迹。

    诸伏景光一个人回到了家。

    ***

    “早啊景光。“盘着发髻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听见了下楼的脚步声，放下了手里的锅铲抬头打招呼。

    “早……姑妈、姑父。“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缓缓走下楼梯的景光小声说，明显没睡好。已经坐在餐桌前的姑父稍稍降低一点报纸的位置，和一旁观察的姑妈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地端着盘子放在没精打采的小家伙面前。

    景光眨了眨眼睛，今天早饭的配菜是小香肠、太阳蛋和橘汁，都是他喜欢的东西。

    “还有这个哦？景光不是最喜欢吃红豆面包了吗……“姑妈笑眯眯地端出往常能让孩子瞬间笑起来的杀手锏，却不想看见对方直接愣住了。姑妈隐晦地瞥了姑父一眼，对面小幅地摇摇头，咬了一口面包。再转过头来，姑妈发现景光哆嗦了一下，一副瞳孔地震的样子。

    他张嘴闭嘴了好一会儿，最终颤抖着声音指着面包问：“姑妈，如果是狐狸样子的面包的话，和红豆包是不一样的面包吗？”

    姑父倒是想了想，很严谨地回答到：“这个，可能只是内馅不一样，本质应该是同一个面团……额？“

    姑父话音未落就看见景光眼睛一眨，“唰“地一下掉了眼泪，顿时餐桌上一片混乱。

    景光回想起了很久之前他和零关于红豆馅的争论，零不喜欢细腻的红豆沙，相对还是会吃有颗粒的红豆馅，而他自己则是爱死了红豆沙。如今他坐在餐桌前，觉得手里的红豆面包有千斤重。

    我的朋友被狗吃了，而我吃了我朋友的同类。景光边吸鼻子边想道，零的里面是不是里面也是红豆沙的，他从来不让我看尾巴里面，是不是拨开尾巴就是撕开面包啊？我咬面包的时候面包会不会疼啊？

    这厢景光在无言地对着红豆面包大颗地掉眼泪，那边两个大人从前一天起床开始手忙脚乱的复盘，一时间不好说那一边更加慌乱。幸亏门铃恰好好处的响起，姑妈如获大赫一般冲出去开门。

    没两秒钟，一个完整无缺的降谷零一头雾水地出现在玄关，茫然地听着餐厅里的动静。

    又过了不到半分钟，诸伏景光炮弹一样冲到降谷零面前，狠狠地给对方一个拥抱又很快地放开还后退一步，后面跟着端着两个餐盘的姑妈。

    降谷零站在客厅里，面前是想抓着他却不敢动还扑簌扑簌掉小珍珠的景光，背后是躲在一边偷偷观察的姑父姑妈，手里端着的是不知道怎么就塞到他手中的早餐。他看着这一切，寻思着可能这就是寻常人家的暑假吧？

    END

    Extra 1

    听罢前因后果，降谷零故作成熟地叹了口气并说没问题自己真的是狐狸，不会是面包的，喜欢米饭是因为喜欢和食，不喜欢红豆沙是因为觉得喜欢红豆馅更成熟，不会因为你压过来就变瘪的，面包咬下去会不会痛他真的不知道。

    然后零张开双臂拍拍胸口，大度的示意自己的肩膀和怀抱都借你，不会笑的。于是景光毫不客气地扑了上去，把鼻涕眼泪都擦到人家的背心上，惹得对方一阵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