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牧子七拉着母亲的手,抬头看着父亲。
“应该……很快吧,”父亲的手轻轻抚上牧子七的头,笑了笑,“好好听妈妈的话,乖乖等着我回来哦。”
“嗯!”牧子七点点头。
下一秒,父亲的脸拉长,就像一块橡皮泥一样,被拉长又揉搓,最后变成了另一张脸。
“法布斯叔叔……”牧子七向后退了一步。
“我不想打仗的……为什么,为什么!”法布斯的手抓住他的肩膀,“如果,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父亲……我们也能苟且活着啊……”
“可是……”牧子七正欲张口,那双抓着他肩膀的手骤然用劲,似乎要将他的肩膀捏碎。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那人嘶吼着。
“什么……”牧子七抬起头——那张面孔已然又换了一个人。
“金……金故兴叔叔……”牧子七瞪大双眼。
“我的女儿……因为你,因为你们!你们怎么还活着!”金故兴的手依然在用劲。
“啊!”牧子七痛呼出声。
“看看他的眼睛……多漂亮啊……”肩膀上的劲缓缓变小,但是他却使不上劲。
“我喜欢这个眼睛……”
牧子七辨认出了这个声音,手指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别打麻药嘛,先生,我喜欢他的声音,特别是惨叫。”
“是。”
疼痛从右眼炸开,面部因为疼痛而抽搐。
“嗬嗬……”
牧子七张着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尖叫破出。
“啊——”
下一刻,他因为疼痛,失去了意识。
“呼……呼……”他从床上一个翻滚,掉了下来,一抬头,又撞到了床头。
“嘶……”
牧子七捂着头,欲哭无泪。
阳光洋洋洒洒地从窗外落下,给窗边的阿罗汉草镀上一层金边。牧子七站起身,伸手拨了拨微垂的草。
该起床了。
牧子七笑了笑,然后转身,轻轻推开了看起来摇摇欲坠,破烂不堪的房门。走到厨房,他从已经没有柜门了的橱柜里,拿出一袋米。
一年前,母亲生病了,于是在一些人的施压下,牧子七选择带着母亲,离开了那个满是纷争与战火的“宙斯星系”,来到了这个偏远的星系里最贫穷的一个星球——蓝石星。
不过,这样的偏远与贫穷却恰恰给两人带来了好处——由于与宙斯星系过于遥远,再加上当地的信息传递不便,导致当地甚至没人知道宙斯星系打仗了这件事。
所以母子俩倒也清闲了许多。
牧子七搅着锅里的粥,不禁感到了丝丝惬意。
妈妈昨天睡得比较早,今天的精神应该会好很多吧。
他想着,开心地眯起了眼。
锅里的热气缓缓上升着。看着粥已经煮好了,牧子七拿出一个碗,关了火盛了粥,向母亲的卧房走去。
“妈妈?”牧子七轻轻地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答。
“……”牧子七的心慢慢悬起。
“妈妈……起床啦。”他继续敲着门。
还是没有人回答。
“应该只是睡过了……对……睡过了……”牧子七自言自语道。
“妈妈,我进来了。”牧子七说,颤抖的手轻轻握住门把手,轻缓地把门打开……
母亲的房间是朝阳的,阳光最灿烂,门刚开了一点缝,阳光就倾泻而出。
牧子七推开了门。
母亲坐着轮椅,趴在窗前的书桌上。阳光铺在她身上,就像一条金色的薄毯;手边摊着一本书,也浸在这一片金色里。
看来只是看书看累了,睡着了。
牧子七悬起的心又缓缓落下了。
母亲很喜欢看书,所以她有个习惯——早上起来喜欢看一会书。疾病拖垮了她的身体,导致她很容易累。
以前也有这种情况,因为睡得太熟了。
牧子七轻轻将粥放在书旁,又踮起脚走到床边,拿起叠在床脚的披肩,然后回到母亲旁边,缓缓地将披肩披到母亲身上。
母亲没有被他轻柔的动作惊动,睡得很熟。
牧子七笑了笑,坐到了床上,撑着下巴看了会趴在桌上的母亲,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收起了笑容。
……为什么,母亲睡觉没有起伏?
“……妈妈?”牧子七站起身,走到桌边。
母亲没有应答。
“妈妈……你先醒醒,起来吃完饭再睡……”牧子七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又晃了晃母亲。
母亲没有反应。
牧子七将颤抖的手,伸到了母亲的鼻尖——他甚至已经想到,那微弱的气流打在他的手上,很微小,却又很平稳。
那样他就可以退出门,联系医院,然后再推着母亲前往医院——虽然这里的医院都不如宙斯星系的卫生院,但是至少可以让母亲醒来。然后他会再带着母亲到其他稍微好一点的星球,然后接受治疗——
但是没有。
没有气息。
哪怕一星半点。
牧子七执着的把手放在母亲的鼻下,但是……
一直都没有气息。
牧子七收回了颤抖的手。
母亲……不在了。
牧子七直起身,趔趄两步,靠住了墙。
“妈妈……”
他喃喃道。
阳光就像铺天盖地的水,牢牢罩住了他。牧子七深呼吸了几次,最终还是顺着墙缓缓滑落在地。
他抱住自己的膝盖,就像小时候和父母玩捉迷藏躲在柜子里时一样,把自己缩的很小,很小。
只是这次,周围是亮的,也没人会来找他。
牧子七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站起身,将母亲抱起,放到床上。
好轻啊,他想。
他蹲在床边,把脸搁在床边,像小时候一样,看着母亲安详的脸庞。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牧子七忽然陷入了迷茫。
本来今天应该去买点东西的,然后到酒吧上工,但是……
牧子七歪了歪头。
应该去医院吗?还是其他的什么地方?
……或者,和妈妈一起走?
他把脸埋进胳膊,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桌上的粥不再冒热气,阳光慢慢爬出视野,光线渐渐地暗了下来,腿也渐渐地没有知觉了。
直到老板来敲门,问他今天怎么没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张开了一天都没说过话的嘴,沙哑的声音刮过耳膜。
“老板,我问一下,人去世了后……流程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