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星晚放心不下,还是找了出来。
刚出门,就见司南仰头望着天,一动不动,像个在膜拜黑夜的···小兔子?
“打完电话,怎么不进去?”
司南回身看她一眼,又接着仰望天:“星晚姐,你看,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天空,其实也很美。”
她这是少女忧郁病,之前在她那未成年的外甥女身上看到过,常发于十四五六岁之间,但……司南都二十好几了,这会儿怎么还在发病!
池星晚自行给了个诊断,当下也配合望一眼天,强行打断她的 emo:“美个鬼,这样天色是要下雨,赶紧回去把饭吃了好散场。”
司南:“····”她要是只怼别人就完美了。
十分钟后,送司南回去的路上。
池星晚好心提醒:“江朔他是李总的亲戚,自命不凡,是一颗行走的不定时炸药包,以后在公司,没事少招惹他。”
司南垂头深思一番,语气极为认真:“星晚姐,他要是知道我今晚···会不会打人?”
“你这会儿知道怕了?”
池星晚瞥一眼后视镜里依旧垂着头的身影,声音放柔几分:“不要试图去和一个本就没有教养的炸药比小心思,万一比输了,吃亏。”
司南交叠在身前的手捻着衣摆,“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星晚姐提醒。”
池星晚换了个话题:“你转正的事,昨天我已经跟人事都聊过了,一切正常。”
司南问:“一切正常?人事那边没有意见吗?”
闻言,人事的“劝退”二字在池星晚脑中浮现。
意见,自然有的。
不过,司南家的条件挺好,别人有没有意见,这份工作是劝退还是正常转正,于她而言应该没有什么区别吧。
其实,对池星晚也没有区别。
捞她,一来,是因为自己对她真没意见。
二来,是对实习生的就业处境共情,现在大学毕业生多难找工作啊!
她自己刚出来实习那会儿,找了半年工作,入职后懵懵懂懂,好在她遇到了个好领导。也正是因为有领导的指点维护,她才能在现在这家公司稳定下来。
如今她坐到了她领导的位置,能帮新人一二她就想顺手帮上一把。就算对方不稀罕这份帮助也无所谓,至少自己问心无愧。
三来么!
她心里也多少有点不服公司拿她当裁人的刀。不给被裁人员赔偿,就打着支持项目的幌子骗员工调岗,店大欺客,无l耻下头。
“明天把ppt 发我,我存个档,转正后要专心工作,还有你的……”本想说说考勤的,可说完之后呢?是不准她请假,还是让她不要请假呢?
那些,都是转岗前的问题了。
如今她已经转来自己的部门,作为直属领导,应该考核她的专业能力、处理工作的效率、面对各类项目的态度,而不是考勤问题。
她不想翻旧账。
“还有你的,述职汇报就免了吧。最近大家都挺忙,实在顾不太上。”池星晚将话补充完。
司南回应:“好的。”
池星晚专心开着车,无意间,她忽然问:“你学校的事办好了?”
“嗯,办好了。”
她答话答得十分肯定,语气既自然又轻松,可池星晚心里就是觉得不舒服,具体哪里不舒服她又说不上来,就莫名堵了一下。
她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也随之泛起白。
后座的司南不察。
她这会儿正撑着下巴,旁若无人又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前座的池星晚。
池星晚,这个名字好听,她喜欢。
初见她时,更是觉得她有点意思。眉目清绝,遇事不惊,淡淡然又处处饱含温情且善意。
那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得,让她心驰向往,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依赖的感觉。
“你想抢我车?”
在等红绿灯,池星晚突然冒出一问。
“啊?”
司南懵了两秒,“不不不……不抢啊!”
“既然不抢车,那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司南又愣了两秒,才赶紧坐直身子,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慌忙狡辩:
“我没有,刚刚就是有点困,撑着脑袋睡了一会儿。”
池星晚笑笑。刚刚她都看见了,她一直盯着自己这个方向,一动不动。
自己带着个墨镜躲在晦暗不明处,看不清别人,便以为别人也看不见她,纯粹小孩子思维。
司南见她不搭理自己,又强调一遍:“星晚姐,我刚刚真的睡着了。”
池星晚:“···”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墨镜是变色镜片么!!
此时,对面的交通信号灯亮起绿灯。
池星晚启动车子,待车子行驶平稳她才开口。
“好,你睡着了。”
语气仿佛是在哄小朋友,哄完后,又突兀问:“你母亲呢?”
司南沉默许久。
“我从来没见过我的母亲。听说,她怀我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是我奶奶想抱孙子,就给了她很多很多的钱,最后才有的我。”
家暴子女,还令女方未婚先孕,这么听起来,她那家暴爹确实不像是什么好爹
——池星晚是这么想的。
“那你奶奶呢?”
“死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被我爸活生生气死的。”
气死的?
她完全像想不到,得做出什么样的事才能把一个人气死!
看来,她爹不仅不是个好爹,还不是个好人。
后视镜里的司南偏头望向窗外,身上有些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落寞,婉如一朵····绽开在秋季的樱花。
生不逢时。
萧瑟与明艳交叠在一起,惹人怜惜。
“节哀。”
池星晚安慰一句,心中很是后悔刚刚的多此一问。
车内也随之陷入一片安静之中,直到到达目的地。
司南下车,但迟迟未关车门,她站了一会儿,才弯下腰问道:“星晚姐,你的母亲是不是对你特别好?”
像她这么好、这么勇敢的人,一定有个很爱她的母亲吧。
——司南是这么认为的。
池星晚不知道该不该答,也不知道该如何答。
答吧。
再如何的“不好”与“没有”相比,都显得矫情。
不答吧。
人司南真诚发问,不回应,又会衬得自己太敏感,且不礼貌。
纠结几瞬,池星晚还是选择了如实回答:“我母亲对我并不好。”
“那父亲一定对你很好吧?”
“也不好。”
司南:“···”骗人。
周六的时候,她在屋里都听到了,她父亲会做她喜欢吃的月饼。
池星晚见她呆站在原处,以为戳中了她的伤心处,只能小心宽慰:
“以往的事情你也无法决定,但你的以后还很长。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不要想一些跟未来没有关系的事。”
“星晚姐,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见。”
司南应答一句,关上车门,让出道,目送车辆消失在夜幕之中。
周围,陷入一片暗色,她不由的想:
母亲,到底是一种什么样角色?
是不是也会做自己喜欢吃的月饼?
要是自己也有母亲的话,是不是也会如同池星晚一样的温柔,一样的勇敢?
小区内格外宁静,明明夜风阵阵,却仍感股股燥热与烦闷。
司南家离小区门口挺远,二十分钟的路程,可她整整磨了一个小时。
刚进院门,屋中就冲出一中年男人
他身姿挺拔,肩宽背阔,面部线条硬朗,眉眼深邃,明明是一张满含攻击性的面容,此时却手握汤勺,系着一条女仆围裙,隔着庭院朝她微笑。
“宝贝,你再不回来,我都准备出去找你了。”
这是她的父亲,司逸尘。
他是别人眼中彬彬有礼的绅士,是别人眼中重情重义的义士仁人,是别人眼中飞黄腾达后不忘来路的慈善家。总之,在别人眼中,他就是一个完美的朋友、亲戚、企业家。
司南扯出一抹笑,飞扑进他的怀里。
“爸比,我好想你。”
司逸尘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拥着她往屋里走:“现如今外边的企业都很乱。你看你早上8点出门,到家都快12点了。宝宝,别去上班了,就在家乖乖呆着,当我的小公主好不好?”
司南进屋换上鞋,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笑:“爸比你平时出去工作,我在家呆着很无聊。有个工作,也能打发打发时间,而且平常工作不怎么忙,就是最近中秋快到了,在赶项目……爸比,上班真挺好玩儿的,等我玩够了,或不想玩的时候,就回来好不好?”
司逸尘宠溺一笑,捏了捏她的脸颊,“好。都依你,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哪天不想玩了,直接回来。”
司南甜甜一笑,猛点几下头,“爸比你真好,谢谢爸比。”
“怎么还跟爸比说谢谢。”
他说着一顿,猛拍一下大腿:“哎呀,完了,我的汤圆。”
见他冲进厨房,司南脸上的笑意瞬间散得一干二净,但口中安慰的话语依旧如常:“爸比,要小心喔~不要烫着。”
厨房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这汤圆的火候煮得刚刚好,不早不晚。”
司南未再回话,而是从包里取出一个美瞳大小的物品塞进发圈的蝴蝶结中,随后取出手机,开启飞行模式。
刚将手机放回包里,就听到司逸尘走近的脚步声。
她若无其事地拿起遥控器,胡乱地按了几下,打开了投影仪。
投影仪正暂停在她幼时的画面上,仅看一眼,就令她手脚发颤,连连干呕。
但,她还是点了播放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