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族老顿时不言语了，他们噤若寒蝉，面面相觑，识相的离开了议事堂，可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榨干庾逢青、庾何拙这些小辈的最后一点儿油水儿。
他们走了以后，庾见智才缓缓开口，“你真的决定好了要以身祭刃吗？”
庾德馨点了点头，“从天一神水重现于世开始，我便已经做出了决断。”
庾见智叹了口气，“可族老们的意思你也看到了，他们本就是无信无德之徒，一旦你献祭以后，五德殿必然大乱，无主事之人。”
庾德馨难得的松了口气，“那又如何，又关我何事？他们戴在我身上的枷锁，我已经背了这么久，早就想卸下来了，等我神形俱灭之后他们再也无法困住我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庾见智笑道：“坐在莲花说法台上的你，跟现在走下神坛的你真是截然不同。”
庾德馨问道：“哦？有何不同？”
庾见智叹道：“年轻了许多，跟尊夫人净莲很像，有些孩子气。”
庾德馨闻言，忍不住开怀大笑。
决定好以身祭刃以后，庾德馨便将五德殿的灵修们散了学，结了课，放他们回家了。
仙门家长们来接自家子嗣的时候，有些灵修依依不舍的对着庾德馨黯然泪下；有些灵修觉得终于自由了，冲庾德馨挥一挥手，便飞一般的冲了出去；还有的灵修成堆成堆的给庾德馨塞土仪特产，鲜花供奉的，皆被庾德馨拒了。他只想干干净净，身无一物的离开。
在去克柔竹海之前，庾德馨只觉得无事一身轻，再也不用早起在莲花台上说法了。
他做了人生中从未做过的一件事——睡了个大懒觉。一觉睡到自然醒，松松散散的穿着道袍，也没之前那么一板一眼了，等到午时之后方才出发。
鸥惊梦像个小尾巴一样，不情不愿的跟在一行队伍的最后，他就知道，师傅寡言少语，心地最软，肯定是被那些族老们忽悠瘸了。
他推了推庾逢青，问道：“你就不管管，这可是你亲爹！”
庾逢青摇了摇头，在识海中回应：他心意已决。
鸥惊梦叹了口气，也不再勉强，便随着队伍来到克柔竹海，抵达了素娥仙子的山门。
素娥仙子从庾兰成那里得了消息以后，虽然不情愿，但也尊重他们的选择。
于是穿戴好手套、面具，在冶炼室早已等候他们多时，“锻炉已经烧好，你们先将火魔种、魂晶石，玄冥之水交给我；另外两位稍事休息，等我准备完毕，便唤你们来奉上无怒之火和无泪之水；最后才是庾殿主出场，你们有什么要说的话就自行交待吧，我山门之中还算安全，不会有人泄密。”
说完，素娥仙子便从庾兰成手中接过了魂晶石、火魔种和玄冥之水，把空间留给了众人。
庾德馨端坐在茶桌前，怡然自得的品着天然的甘泉水。
一时间，满室鸦雀无声，陷入一片静默。
鸥惊梦恭恭敬敬的朝庾德馨行了个礼，跪了下去，他轻轻的唤了一声：“爹。”
庾德馨连忙扶起鸥惊梦，“你叫我什么都好，只要你喜欢。”
鸥惊梦眼中含泪，哽咽着说道：“我从小到大都是个没爹的孩子，被人骂过，欺过，辱过，我只觉得那个字太……太……
谁让您对我好呢？默默的给了我那么多，只是希望我欢喜便好。
您如今……如今……要……
您不等等师娘了吗？她还没回来见您最后一面呢……”
还没说完，鸥惊梦已经泣不成声了，庾逢青拿着巾帕替对方拭去眼角的泪水，轻轻拍着鸥惊梦的肩膀，默默安抚着。
庾德馨将一杯山泉水递给鸥惊梦，“等你师娘来到此处，便可以带着我的一缕精魂离开了，以后便由她说了算，她想去哪儿我便陪她去哪儿。
我骗了她许多年，答应过她跟她成亲以后，要随她走遍山川大河，游遍清虚古道，看遍天下奇观，可我一样都没做到。
担着五德殿殿主，庾氏山长的头衔，我举步维艰，想去哪儿由不得自己，想见谁也由不得我做主，想笑一笑吧，还怕有损威严。
我这性子啊，一天天的就这么被磨平了，变成了我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如今，我终于可以做自己了，你该替我高兴才是，哭什么呢？”
鸥惊梦抽抽噎噎道：“我……我……”
庾德馨拍了拍鸥惊梦的肩膀，等对方哭的不那么厉害了，才继续说道：“何拙，我也有几句话要交待给你。”
庾何拙也跪了下来，猛然磕了三个响头，“静听师傅规训。”
庾德馨拦都拦不住，无奈的用灵力将庾何拙按在了凳子上，“你啊，送给你天蓬尺是希望尺度把控在你自己手里，万事切莫以他人为标杆。
那些规训，不可墨守，也莫要陷入执念，你连自己累不累都不知道，拿了天蓬尺又有何用？这尺子可变大变小，你也要有张有驰，好吗？”
庾何拙眼圈微红，难过的低下头来。
“憋住！等会儿还得要你的眼泪呢！”狸主儿瞬间幻成人形，即时的开口制止庾何拙。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庾德馨笑的时候脸颊两侧都有酒窝，显得很可爱。
他继续说道：“我走以后，你们自己决定去留，想去玩了就找见智师叔拿钱，我都跟他交待好了。
想去探险除妖也可，但要量力而为，切记，求神不如求己。付给神的代价，回报是未知的；但是对自己付出，回报是无穷的。”
一想到师傅选择以身祭刃，这也是师傅曾向神明发出过祈求，最终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吗？鸥惊梦心中后怕。
素娥仙子的面具和手套上已沾满了黑灰，她道：“无泪之水，无怒之火，过来吧。”
庾何拙跟庾兰成同时起身，随着素娥仙子步入她的冶炼室内。
等了好久，他们还没出来，鸥惊梦情绪已经缓了过来，山泉水都快喝饱了。
素娥仙子举着双手，无奈的说道：“都进来吧，快帮他们出出主意，一个哭不出来，一个发不出火，关键时刻掉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