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佳元也看明白了，李巍多少有点欺软怕硬的意思。
他在法官威严的注视下，终于老实了一些，不再说什么该骂该打的混帐话。
但没过一会，李巍又开始新一轮声情并茂的演讲。
许佳元觉得心累，她觉得李巍大概是个表演型人格。
上一秒跳着脚骂娘，下一秒丧着脸求和。
和之前给周染写的小作文内容大差不差，李巍当场来了一手全文复诵。
许佳元又看向陈树。
陈树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许佳元见状也不好轻举妄动。
法官倒是表现出了明显的情绪，看起来像是无语。
周染还是低着头，自己坐在原告席上，看起来心如止水，或者说是心如死灰。
法官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行了，行了被告，你停一停。”
李巍被打断，表情很是不满。
法官又问，“你现在说这些没有用了，我相信之前你该说的也都已经说了，但毕竟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好吧，你也清醒一点。”
周染微弱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法官，如果对方不愿意调解，我们就开庭，您来做主判吧。”
在场的除了李巍，都能看得出来周染是铁了心要离。
许佳元打开电脑，准备把庭审流程走完。
虽然这个环节还是陈树主导，但许佳元偶尔做了几句发言补充，法官倒是没太介意。
等到了查清事实的时候，法官又针对双方的恋爱过程、婚姻状态进行了详细的询问。
其实跟李巍当初和陈树说的大致相符，周染确实是因为和李巍结婚才终于算是在上海扎下了根。
周染学历不高，只是一个大专，所以她一直觉得做编辑的李巍很有文化。
她确实是打心眼里崇拜李巍。
只是周染结婚的时候还很小，李巍那时候也不愿意让周染继续出去工作。
所以周染在李巍的劝说下，做了好几年的家庭主妇。
但李巍也只是一个编辑，收入也就堪堪能覆盖两个人的日常开支。
所以周染也根本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阔太太。
没有家底，两个人一直不敢要小孩。
周染唯一一次意外怀孕，也在两个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李巍打到流产。
法官问，“这部分有相关证据吗？”
周染苦笑了一下，“没有，当时没想到要拿这个来做什么证据。”
法官问李巍，“被告对这部分事实有异议吗？”
李巍沉默了一会，低低地“嗯”了一声。
许佳元感觉自己又头上冒烟了。
这部分事实李巍也没告诉过他们啊。
她真服了这种当事人，全世界最硬的东西就是他们的嘴。
到这时候还是梗着脖子坚持感情还在爱的深沉。
许佳元当着陈树的面就开始改庭审提纲上的预备发言内容。
陈树继续庭审，眼睛一直盯着许佳元的电脑屏幕。
庭审就是千变万化，状况百出。提前准备一份庭审提纲，再怎么完善，也不能照本宣科。
许佳元反应速度还算快。
辩论环节陈树还是坚持了一下感情没有破裂。被告虽然存在问题，但不属于原则性过错，被告希望还能再有一次机会去挽回他的婚姻。
到了最后的陈述阶段，周染还有几句话想说。
“李巍，我们之前明明有那么多时间来解决问题，但都没有结果，我真的不知道你现在纠缠还有什么意义。你明明知道，在婚姻中除了你，我根本没有过别人。”
“我曾经也希望我们的关系还有余地可以挽回，我也是真的努力过，但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我只希望我们能好聚好散。”
“我只是想告诉你，想要结束，只是因为我对这段婚姻感到失望。”
周染抬起了头，看向了李巍。
许佳元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平静，死气沉沉。
庭审结束，法官还在努力调解。
因为这个屋子里的人都能看出来，经过一场庭审，李巍的态度逐渐有了变化。
法官走到被告席前，对着李巍。
“被告，你还是觉得感情没有破裂？”
李巍盯着周染，没有说话。
“结婚这么多年，你动手多少次？把人打成什么样？人家都没有报警没有追究你，这就是情分。你还说人家在外头有人，实际上什么证据都没有，是吧。”
法官又看向陈树和许佳元，“两位律师应该清楚啊，感情到底是否破裂，我们到时候都要把这些考量进去的。”
李巍冲着周染，声音低低的，“你真要离。”
只是听起来像个陈述句。
周染点了点头。
李巍把头低了下去，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好。”
法官听了这话速速打印调解笔录，让李巍签字。
其实笔录上签字就生效了，周染签的干净利落。
只是李巍刚刚答应的挺好，等到签字又开始拖拖拉拉。
等他签完，法官说双方可以走了，周染马上起身准备拎包走人。
李巍对着周染的背影，一副恋恋不舍的表情。
“你胃不好，少吃凉的。”
回律所的路上，许佳元还是无法理解李巍的一套操作。
陈树问她，“在想什么？”
许佳元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搞不懂，李巍对周染到底还有没有感情。”
陈树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两个人能过下去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如果真走到了这一步，就说明确实分开不可，那就没必要纠结什么感情不感情。
本来吗，婚姻也不只是感情。
许佳元没从陈树那儿得到什么答案，索性不再追问。
等下午回了律所之后，又被木雪揪着挑刺。
不过许佳元现在面对木雪已经算应对自如了，左右就是两个笑面虎对着演戏，那有什么练不出来的？
挨完骂出来，又去楼下抽烟，然后给戴亦雯狂发消息催她下来。
就是没想到买一送一，火哥也下来了。
许佳元和王宗淇已经算混熟了，虽然见面的场合，90%都是在楼下吸烟区。
说起来上午开的庭，许佳元还是一脸怨念。
“我不光理解不了李巍，我也理解不了周染。他们结婚结了八年啊，周染被打了那么多次，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报过警？”
戴主任的解决方式很简单，想不明白就不想，别人的生活她才懒得管。
王宗淇倒是很认真地回应，“可能对她来说，还有其他的东西更值得在乎。”
许佳元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东西比自己的安危更重要。
这又不涉及什么信仰、价值这种抽象的东西。
难道在这种生活里，也能感受到爱吗？
其实她有时候也理解不了徐莉，因为在她的视角里，许明也算不得一个好老公。
但徐莉也从来没有真的动过离婚的想法。
如果觉得痛苦，为什么不离开？
许佳元给不出合理的解释。
只能说婚姻就是一场心甘情愿的自我绑架。
旁人永远参不透个中滋味。
李怡然给许佳元发微信，说今晚又不回家吃饭了。
得，也是个见色忘义的主。
许佳元一边写材料一边盘算晚上吃什么，结果陈树又开始发文件给她。
得得得，干脆晚上在这加班吧。
天气变热，许佳元没什么吃晚饭的胃口，干脆点了杯超大杯奶茶。
浩哥经常在律所加班，是他们这片区里最为勤勤恳恳的老黄牛。
看许佳元不回家，浩哥还问候了几句，“元总，不回家啊？”
许佳元没好气的应了一声。
浩哥哈哈的笑，“树哥怎么这样，回头我替你批评他。”
许佳元恶狠狠地把吸管插进奶茶里，“希望有一天我的腰板能像浩哥一样硬。”
晚上九点多，许佳元决定下班。
反正活也多的干不完，不差这一天。
浩哥叫住她，“元总，等等我，我们一起。”
许佳元收拾完抱着胳膊在门口等他。
浩哥倒是很爱背个大学生爱背的那种运动风书包，和陈树那种讲究的人完全不同。
许佳元觉得他像上过学的闰土。
但她谁也没敢告诉。
浩哥这人虽然老实，但也爱开玩笑。
只是许佳元有时候觉得俩人聊不到一起去。
有时候脑子转得快说点烂梗吧，浩哥还得额外要她解释解释。
许佳元就觉得吃力，因为什么笑话一解释都就不好笑了。
她觉得尴尬。
但浩哥永远不这么觉得。
刚进地铁站，浩哥跟许佳元闲聊，还问她怎么没谈男朋友。
许佳元开始鬼扯，说人家都看不上她。
浩哥不信，问许佳元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许佳元张嘴就来，“我喜欢有钱的。”
浩哥没反应过来许佳元是不是开玩笑，接了一句，“真的假的？”
许佳元一脸认真，“真的呀，我拜金。”
完了，许佳元想，包袱没响。
因为浩哥陷入了一阵奇怪的沉默。
许佳元想解释，但又觉得多余，最后干脆任由自己卡在这不上不下的。
随便他怎么想吧，反正她也不在乎。
许佳元能感受得到，浩哥之前其实有隐约表达过对她的好感。
但反正她一概装傻充愣，装听不见，也装听不懂。
浩哥之前和助理们一起吃饭，总说结婚要找合适的。
许佳元听着就烦躁。
浩哥的婚姻观，甚至老旧的不符合他的年龄。
说什么老婆不用太漂亮，听话就好。
还喜欢女人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很经典的女主内男主外论调。
李姐有时候听不下去，也会说他两句。
不过浩哥不在意，总是保持着一副对年轻人的宽容姿态。
但这并不是一种真正的平等和尊重。
想起来明明浩哥还约了相亲女嘉宾一起跨年呢，现在转过头来面对她，依然可以没有任何思想包袱的进行一番似有若无的试探。
许佳元想笑，有些人的喜欢，还真是可以轻拿轻放。
许佳元想，其实浩哥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不然浩哥根本不会被她吸引。
他喜欢的温顺乖巧小女人，明明和许佳元一点关系都没有。
今天说的拜金他当真就当真吧，也算是歪打正着。
浩哥到站匆匆下车，许佳元的表情管理差点失败。
拜金怎么啦，也不至于这么吓人吧？
要是他有很多钱，以后指定能找到一个他想要的听话老婆。
不行就考虑一下拜金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