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橡皮树的长势不太好,不怎么抽芽,看起来就没精打采的,许佳元隐隐觉得有些担忧。
正盯着顶端的几片大叶子发呆呢,李怡然又串门来了。
“你快拿证了吧,拿了赶紧跑。”
许佳元愣了一下,“啊?”
李怡然也愣了一下,“难道你不打算走吗?”
许佳元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还没想过。”
为什么要走?
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
虽然这份工作钱少事多,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感受到了自己的价值。
她很喜欢她的同事,也很喜欢她的老板。
李怡然看着许佳元欲言又止的神情,怒火中烧。
“别跟我说你工作不是为了钱,是为了你的人生价值和公义理想。”
许佳元“嘿嘿”一笑,“钱肯定是第一位的嘛,但拿证之后的薪资还没谈呢。”
李怡然白眼一翻,“你自己心里清楚,陈树跟人精似的,就算你拿证他也不会让你赚什么便宜。他如果对你真的大方,也不至于让你这两年受这些搓磨。”
李怡然想想就烦,虽然她没见过陈树,但她平等地讨厌每一个男律师。
也就是自己没进律所,不然在老男人手底下讨饭吃,光是脑补一下就没劲透了。
只是抬眼看着许佳元偶有露出的愣怔神情,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李怡然很清楚,她和许佳元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也许是因为有家里托底,也许是因为成长经历,总之,她有底气,有安全感,也有更多随心所欲的机会。
而许佳元,这位从上学的时候就也是个人精的家伙,李怡然常常无法理解她哪来那么多千斤重担,压的自己喘都喘不过气。
说起来,其实许佳元也没有李怡然以为的那么纠结。
对她而言,做选择就是做价值排序。只要别忘记当初做选择的首要目的,那就不会后悔。
至于是否留在天达……等之后和陈树再谈吧。
毕竟目前最让人头疼的,还是明天的晚餐。
“我靠,我就说了,进律所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李怡然听完潘仲的邀约就直呼要命,“要我说,这也不是你一个助理该参与的,潘仲就不该喊你,至于陈树,那谁也说不好他什么动机。”
许佳元叹了口气,“陈树倒是从来都很愿意让我直接接触他的所有客户和资源,他希望以后我和他不只是专业上互相依靠,市场上也是。”
难得两个人今晚都没有什么事情,女孩们在卧室里叽叽喳喳了几个小时,然后把全世界所有的男人骂了一遍,最后心满意足地各自睡去。
许佳元在睡着之前的最后一刻还在纠结明天到底穿什么衣服,只是想起潘仲的眼睛、嗓音和阴湿的神情,又忍不住把被子裹的更紧了些。
凌晨,角落“扑簌”一声。
长势本就萎靡的橡皮树,绿叶又掉落了一片。
第二天闹钟还没响许佳元就醒了,甚至李怡然都还没有出门。
“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李怡然正在吃早饭,抬头看了一眼许佳元,“我的妈呀,你是做梦把自己眼睛给打了眼圈这么黑。”
许佳元也烦躁的不行,“我昨晚根本没睡好,我虽然醒了但我没睡醒。”
李怡然笑的不行,“你写文书也是这个意识流表达风格?”
许佳元哀嚎一声,“待会化妆遮一下就好了,你先帮我看看穿这身行不行。”
许佳元真感觉脑子里是一团浆糊,她昨天还问陈树今天穿什么比较合适。
毕竟潘仲这饭局组的,她属实不知道这性质到底是工作局还是朋友局。
结果人陈树给她回了一句“漂亮但不引人遐想”,更是把许佳元搞的云里雾里。
这都什么抽象的标准?
这几年诞生了不少恶心的词汇,工作社交就是其中一个。
而且除了陈树安排的,许佳元其实也在有意识的拓展自己的客户圈子。
要说累吗?其实也累的。因为很多时候即使参加了这些社交局,也不会马上有什么成果变现。
许佳元时常在半夜回家的时候都会盯着头顶的月亮发呆,不过她没力气思考什么月亮与六便士的问题,只是会思考一下刚刚卖的笑能值几个钱。
但许佳元必须得接受,这些也许没有结果的等待,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或者说,这也是每个人的生活。
手机震了一下,是陈树问她出门没有。
许佳元愣怔了一下,懒得没回。
怎么今天的班还没开始上,好像就已经累了。
最后带上乱七八糟的首饰,又挑了双漂亮但不怎么跟脚的鞋准备打车去律所。
临出门前,许佳元又给橡皮树浇了浇水,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关上了门。
今天一天的工作忙完,许佳元老老实实的在工位上等陈树的指令。
倒是也没额外多等,五点多的时候陈树在微信上喊她。
“五分钟后电梯门口见。”
许佳元人机一般回复了一句收到,然后迅速收拾好东西。
她可不敢让陈树等。
等上了陈树的车,两个人又开始闲聊。
“今晚吃什么?”
“潘斌喜欢日本,所以我定的寿喜烧。”
许佳元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老板真是周到。”
她是这样的,老板放个屁也能夸出一句来。
许佳元觉得助理就该有助理的样子,把老板,主要是陈树这种老板哄开心了,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虽然李姐也偶尔看不惯她过于谄媚的嘴脸,但也理解她夹缝中生存的不易。
陈树一般不会在车上再和许佳元聊工作,他总对许佳元很好奇。
于是许佳元在这辆车的副驾驶上,说了很多她小时候、或者大学时候的故事。
陈树总是听的很认真,也很爱笑,有的时候还会说一说自己的经历。
而许佳元也知道自己是讲故事的一把好手,她很清楚她讲故事的时候那副模样有多招人喜欢。
于是陈树,也意料之中地对她眉飞色舞的样子稀罕得紧。
许佳元常常想,可能整个律所再也没有哪个律师和自己的助理对彼此会有那么了解。
况且那个人是陈树,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陈树。
不会有人拒绝像陈树这样人向自己靠近的。
车在地下车库停稳,许佳元带着陈树坐电梯去吃饭的地方。
现在两个人出门,许佳元已经习惯了做陈树的活导航。
因为只要不在车上,陈树永远不会带路。
到了店,潘斌还没来,许佳元的心情倒是越来越沉重。
这感觉确实不怎么美妙,跟等待死刑执行一样。
陈树看出来许佳元的不自在,于是开了两句玩笑逗她。
“没事,待会你就多吃就行。”
许佳元翻个大白眼,合着今晚就让她来演饭桶的。
背后有细细的一道声音飘来,“陈律师、佳元好,你们等很久了吗?”
许佳元和陈树一起站起来,脸上是同款的皮笑肉不笑。
陈树伸出手去,“潘仲,我们也刚来。”
许佳元刻意装了个闷葫芦,也没握手,就是面带微笑的站着打个招呼。
“快坐、快坐,别客气。”
潘斌坐下的时候已经用余光顺带扫过了许佳元的全身,陈树看的清楚。
陈树状似无意的打断了潘斌还没完成的寒暄,“潘仲也辛苦一天了,这样,我们先点菜,待会边吃边聊。”
许佳元今天穿了一身深蓝色小套装,包臀裙下配了一双同色细高跟,看着利落又漂亮。
陈树自然是知道她漂亮的,而潘斌显然也知道。
潘斌点完菜看向许佳元,“佳元一起喝点吧?”
许佳元婉拒的面不改色,“真不巧,这两天生病,吃着头孢呢。”
陈树想笑,“没事,潘仲,咱俩喝。”
许佳元松了口气,好歹陈树还是向着她的。
刚拒绝的时候其实自己心里也有点忐忑,她怕陈树会不高兴。
她以为陈树喊她来……她到底以为什么呢?
看来是真没睡醒,她脑子里似乎总是有很多不敢进一步确认的猜想。
但好在,目前一切都很顺利。
“佳元会说上海话吗?听得懂哇?”潘斌的小单眼皮抬了一下,看向许佳元。
许佳元知道潘斌也是上海人,于是笑笑,“我听不懂的,也讲不来。没事,您和陈律怎么自在怎么聊,我没关系。”
不过她又在撒谎了。
陈树也知道,许佳元是听得懂很多上海话的,不过她对外常常不会承认这一点。
于是许佳元常常通过这种方式听到很多八卦。
潘斌喝了几杯,又开始感慨上次在北海道滑雪的体验非常之美妙。
“哎,我又半个月没去了,滑雪真的是蛮有意思的。”
陈树陪笑,许佳元吃肉。
“日本呢我去的还是比较多,以后你们有什么需要的,我也可以帮你们带一带。”
陈树陪笑,许佳元吃肉。
“佳元啊,下次我带你一起去吧。”
陈树尬笑,许佳元想上吊。
潘斌会聊天吗?许佳元盯着自己的筷子恨不得戳他脸上。
还是僵硬地抬头露出一个笑来,“算了吧潘仲,我没啥运动细胞,压根不会滑雪。”
潘斌好像是用鼻子笑了一声,“没事啊,可以一起去玩玩。”
许佳元假装没听到,又偷偷看了一眼陈树。
陈树给她夹了一筷子肉,“多吃点,不然晚上回去没力气加班。”
许佳元觉得自己的命真的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