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经历过三次刀光剑影,血流成河,被屠满门的惨绝人寰之祸,虽然都是他人之经历人生,却历历在目,困顿了我一生。
在我缠绵病榻时老友黎明怼我:“思虑过盛,命不久矣!”
第一次,是我刚拜入坤地道门下成为最末弟子那年,我年仅十五岁。
那年不仅江湖式微朝廷更是不稳,连年战事国库空虚,圭国与粟国双雄争霸进入最后紧要关头,后方粮草弓弩谁先供给上谁占上风。
武林盟主十绝宗宗主郁原发出江湖追杀令:“洛书霄大弟子孙延斐企图欺师灭祖,携宝库密钥欲潜逃敌粟国,人人得而诛之!”
所有江湖有识之士连夜齐上太初霞峰围攻孙延斐,“灭败类,援般若,兴圭国!”
那夜血光被火焰炙烤将清冷月色染了红,哀嚎吞噬整个太初霞峰的肃杀,孙延斐早已魔功大成,凭一人之力血洗太初霞峰,亲生儿子被他推下悬崖生死不明,力竭不怠的他自裁而亡,宝库密钥失踪,那一战唯有寥寥数人迎来第二日的太阳离开太初霞峰。
我由师父护着下了山,我的两只脚被血浸透,裤腿也跑上了红,我握剑的手在颤抖,我不是怕,是因为我的右肩被兵刃所伤流了不少血,整条手臂都是钝的,师父很欣慰:“没有弃剑,可大用。”因为这个理由师父才选择保下我,坤地道上山十五人,只有我和师父下了山。
接着我连续做了半个月的噩梦,是孙延斐的儿子冷漠的哭脸,他面目全非的脸长了獠牙,一说话突突往外冒血,叫嚣着要撕碎所有坏人,梦里他专挑我的右肩啃,为此我后来成了左撇子。
他说:“你们才是坏人,狼狈为奸以莫须有的罪名行强取豪夺之龌龊事!”
我估摸他年纪和我差不多,摊上这么个爹我想他不亏,多少绿林好汉给他两父子陪葬,他又有何委屈?
等我不做噩梦了,两国交战也落下来帷幕,粟国战败拱让了大片江山,圭国成了最大最强盛的国,郁原沾了光又续当了一届武林盟主,师父非常悔恨,我本是江南富贾的大少爷,太初霞峰一役我惊吓过度卧床休养,而我那富贾老爹突然家财散尽撒手人寰,师父没有借到我的半分力,使得他再次败在郁原之下,怒斥我:“竖子无用!”
第二次,是我成了坤地道的掌门,那年我二十五岁,整十年我都没能调理好失血过多又受惊过度的身子,但不妨碍我成为武林第二大门派的掌门。
整十年,圭国已经恢复盛景,国富民强。
炎热的夏天,普通的日子,悄无声息的,十绝宗一夜之间,覆灭。
等我带着弟子赶到时,郁原已经被吊在他气派的府邸大门上整整一日有余,几乎曝晒成了人干,几只虫蝇在他身上逡巡。
那一刻我在想,师父在地底下早就已经准备好压他一头了,谁让他去得晚了。
我捂着鼻子干咳,命人取下他身上的符咒,我不禁冷笑,这杀手倒是仁心,往生咒。
弟子进屋查探后面色不佳趔趄而出,忍不住在一旁干呕,许久才顶着煞白面色报告:“十绝宗总记录在册一千六百七十九人,”他看了我一眼,见我似乎猜到了结局继续说,“里面共有尸首一千六百四十七人。”
“少了谁?”
“郁绰绰。”
我不得不佩服我门下弟子的办事效率,但我不愿他们为不相干的人冒险。
原来是她,郁原的小女儿,听闻当年是指腹为婚给孙延斐的,我的右肩突然泛疼竟拿不稳一张符咒。
血腥的场面不适合我,我讨厌这种气味,也不想管郁原的后事,“发江湖令,不服来战。”
江湖令,是只有武林盟主才能发的,我的意图很明显。
接下来一个月,虽然我极度不乐意但还是给面子应了几家不自量力的挑战,擂台之上我光明正大把他们踢下台,尊重他们选择废他们一只手筋或脚筋,竟也无人指责我不该这么羞辱他人,反而恭敬认了我的盟主之位。
黎明与我喝酒,“郁原之事你不做做样子?”
我兴许有些醉了,看清冷月光竟是红色的,“不做!我死了也不见得有人替我做样子。”
“也是。右手还不能提手写字吗?”
“不能,最近又开始疼了。”
第三次就隔得比较近了,是三年后,我二十八岁,也是我这辈子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孙延斐的儿子,他高瘦清秀有一张粉嫩无害的脸,孙延斐使刀他徒手,我有些可惜,孙延斐的分天刀法冠绝武林就这样失传了吗?
他屠了当今六王爷舒怡慈的府邸,手法好像屠十绝宗那案,也是只留一个活口,那便是六王爷的小儿子舒珈,这次没有往生咒。
舒珈笑嘻嘻站在孙延斐儿子的旁边,像个傻子。
我是六王爷门下拿钱办事的,我给他收的尸,朝廷那边没提这事,甚至发了皇榜按下这事。
这事过后我就彻底病倒了,后来孙延斐的儿子来看过我一次,但我昏睡着,黎明告诉我的,“他带了万物长给你。”
第二日我命人把它送回去,几日后黎明来看我,“舒珈已经把他埋了。”
接着我又做了一月余的梦,我终于看清孙延斐的儿子生得很是清贵,而后摇着他的洒金折扇越发模糊。
清风凉雾杯中酒,欲说少年羞。
“雾儿,爹和那太初霞峰上的大侠有过命之交。”
“安晏好医理,比你斯文俊秀。”
对了,我终于想起他的名字,孙安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