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椒炒肉,我的最爱。
心满意足地回到家。
很不幸的是,老破小没装电梯。
等我悠哉爬上楼顶后,却见门口站着个人。
不是吴晓,也不是送快递的。
心倏地提到嗓子眼儿。
我闪身止步,停在半截楼梯中央,只露出两双眼睛,警惕地向上窥去。
确实是我家,门旁摆着黑色鞋柜,没走错。
平时似乎也没有喜欢穿老头背心、戴黑色帽子的熟人啊。
这不会是新闻里说的专挑独居女性下手的变态杀人狂吧……
我第一时间打开微信界面,和张辰报备:20分钟 我若没回 速来我家 报警。
我慢慢下楼,不敢发出丝毫声音,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打字的手都浸出汗来。
那人似是等了很久,颇为不耐烦地来回踱步,随即用力狂敲门,都快把门震碎了:
“吴晓,快开门!爹知道你住这!”
屋里的元宝不断叫喊着。
将要按“发送”的拇指顿住。
吴晓的……爸?!
哪有做爹的这样变态的啊……
我还是选择了溜到快餐店避难,并和吴晓发消息。
晚上,吴晓回来了。
隔着两扇门,都能感受到彼处冰冷的气氛。嘈杂的谈论声愈演愈烈,哭泣声和哀嚎不绝于耳。
“你个白眼狼,我供你读大学,你就是这样对父母和弟弟的吗?!”
“我吴盛国就没你这样的女儿!”
……
最终,闹剧以戛然而止的摔门声收尾。
我没有贸然前去询问和安慰。
我想,她只能自己去捡起那一地鸡毛,也需要时间去慢慢消化一下。
谁愿意将破碎不堪的内心,暴露在他人面前呢。
某日早,一连串的铃声将我轰醒。
房东大妈要收房。她孙子快读书了。
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
流离失所的日子离我不远了……
“妈,你收留一下可怜的女儿我呗。”我绷着个苦瓜脸。
“也不是不行,只是需要你每天去画室跋山涉水个两小时罢了。”
我:“……”
我妈轻嘬一口茶,“张辰不是在市中心买房了吗,实在不行你去他那里救急嘛。”
“这怎么行!”是要原地跳起的程度。
“这么激动啊,”老妈调侃,“他最近也在找租客,你又正好需要租新房,多合拍呀。”
“况且你俩也知根知底,这比碰运气似的和陌生人合租安全多了。”
……似乎很有道理,又好像哪里不对。
“妈,你怎么知道张辰愿意租给我呢?多麻烦人家啊。”
“他说,如果我有认识的人,可以优先推荐一下。他愿意租。”
无言以对。
但我迈不过这个坎。
万一,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住在他的家里。
……
但拗不过租金划算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没想到,唐阿姨推荐的竟然是你。”
张辰双手叉腰杵在门口,无奈挑眉接过纸箱,“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一个人搬多累啊。”
我揩汗,努力地挤出个尴尬的微笑:“寄人篱下,哪有让房东帮忙的道理。你工作肯定很忙,东西也不多,就不麻烦你了。”
“只要是你,再忙也挤得出时间。”他从橱柜上层拿出拖鞋递给我,“进屋喝点水,我来吧。”
心跳好似停滞了半拍。
我愣然抿唇点头:“谢谢了。我马上给你打房租。”
“我们是什么关系啊。不急,你看着给就行。”他率然扬起嘴角,转身走向电梯口,带着的余风卷起针织衫的一角。
次卧安置了原木风的家具,还摆放着一块藏青色靠枕,这是我最喜欢的颜色。清润随和的烟火气慢慢抚平了内心,深秋的阳光温暖和煦,是不同于上一次的宁淡舒适。
倏然,一个毛茸茸的金色团子猛地将我扑倒在床上,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元宝!”我惊呼,用手狂揉他的后背,又捧着他的脑袋,笑骂道:“你要减肥啦,再重一点就压死麻麻了。”
他蹭我脑袋的动作顿住,一下子蔫了。
“麻麻刚才是先把狗粮搬上去了,不是不要你了嘛,听话。”我解释道。
他眼睛一亮,便继续冲着我笑,还舔了舔我的脸颊。
“在这个叔叔家里,不能乱啃家具,不能拆家,听到没?”我指着他的鼻子,佯装严肃地警告,“不然麻麻就没钱给你买吃的了,你只能饿肚子,知道了吗?”
元宝摇着尾巴,汪了一声。
我摸他的头,咧嘴傻笑着,“元宝真乖。”
目光瞟至次卧门口,却见张辰倚着梁,眸色深沉,眼神幽怨地看着元宝。
我赶忙从床上支棱起来,“实在是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对狗毛过敏?”
“没有。”他轻咳几声,幽幽道,“我一把笼子打开,它就屁颠屁颠地跑去找你了。怕它乱蹿,就跟了过来。”
“他一直这样,特别粘人。”我无奈地笑着解释。
“所以,你们平时经常搂搂抱抱亲亲?”他问道,语调轻佻上扬。
这话怎么听起来酸酸的。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张辰搞得我一头雾水。
“没有,挺好的。”
“它会搬行李吗?”
“搬不了大件,但可以叼快递。”
元宝欣喜地抬头望向张辰,绕着他左闻闻右闻闻,尾巴就像永动机般,自豪感爆棚地挺直胸脯。
张辰默然不语,蹲下身子给元宝顺毛,眸中依然不见喜色。
“你不喜欢元宝吗?”
“喜欢啊,这么可爱的狗,换谁都会喜欢的。”
他突兀地“汪”了一声,随即看向我,竟带了几分虔诚的色彩。
嗯,他一定很想跟元宝亲密。
“元宝……有爸爸吗?”
“啊?”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我努力以一种耐心的语气解释张辰无厘头的问题,“狗肯定有爸爸妈妈啊,不然怎么来到这个世界呢。”
他嗤笑着耸肩摇头,神色黯淡,叹息道:“你怎么跟个没切缝的夏威夷果一样啊。”
“嗯?”
他小声嘀咕:“没开窍。”
但我没听清楚……
“你能不能别打哑谜了?”我翻他个白眼。
“很难理解吗?”张辰蹙眉,微眯着眼,佯装思考。
我:“……”
“元,宝,是你喜欢的‘人’吗?”他斟酌措辞后,小心翼翼地问。
我从纸箱翻找出一包狗粮,倒在盆里,招呼元宝到脚边,“那肯定啊。”
“所以,你喜欢的人……很多?”
“我怎么觉得你在套我话呢。”我拍手站起,胳膊抱在胸前,“怎么,上次在机场没问出来,记到现在啊?真有你的。”
“谈若宁,不错嘛,竟然听出来了。”
呵,这话说的。
正想反驳,嘴中突然被塞了颗话梅糖。
“你快点收拾,等一下带你转转社区。”
不得不说,张辰真是选了块风水宝地。
小区楼下就是地铁,坐拥两大商业区,隔壁就是卖菜一条街,离画室也不远,走路就能到。
张辰这“合眼缘”,怪准的。
懂了,等我做富婆了,也这样买房。
次卧比以前租的卧室要宽敞些许,元宝的铁笼子可以从普通标准房升级为高级标准房了。
光阴流转如水,变化更替似风。
转眼之间,合租的人已经不再是吴晓。
不知道吴晓,现在可还开心?
我很难忘却和她分别的那个晚上。
我们聊了很多,从家庭,到工作,再到理想与未来。
“谈谈,最近几天,我想通了一些事情。
透过你,我看到了不一样的活法。
我不喜欢做市场营销,我一直喜欢心理学。
为老板深更半夜加班改方案的苦日子,我受够了;
为了供弟弟上学读书而拼命攒钱的苦日子,我也不想再过了。
他们生我养我,我感恩戴德地每个月给八千,他们还是觉得不够,觉得我还应该把所有钱给弟弟当彩礼,就算他不学无术,连本科都没考上。
他们甚至找上门来,对我哭天喊地,向我要钱,骂我不配为人儿女。
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应该为了任何人放弃梦想,牺牲日常的生活。
人生只有一次,我想为自己而活。
正好房东收房,我也有一点点积蓄。这段时间,我准备辞职了,去看看大千世界,散散心,然后备考心理咨询证书,以后可能不在a市生活了。
不过呀,你以后要是有喜事,记得通知我哦。我一定会来捧场的。”
她笑得很开心,是我从未见过的畅快和放松。
……
翌日授完课后,我在回家的路上“偶遇”张辰。
他奋力拽着四处狂奔的元宝,脸上挂满了黑线。
元宝见了我,更加激动地原地蹦跳不停。
天哪,成绩优异且事业有成的小张,竟然也有狼狈的今天。
太带喜感了。笑得肚子疼。
好想掏出手机拍下来。
“你怎么突然想着要遛狗啊?”
“元宝在家里有点吵,程序写不下去。”他声音略显疲态,还有些委屈。
“不应该吧,元宝挺乖的啊。”我蹲下身子揉摸他的头。
“你不信我吗。”张辰耷拉着脑袋,落在身侧的手紧握着,指节泛白,像是个被老师误会的孩子。
秋风瑟瑟,梧桐叶在路灯下走走停停。
我帮他正了正外套,笑着哄他:“行啦,我怎么可能信不过你呢,都多少年的朋友了,还在刷存在感。”
“那如果在我和你喜欢的人之间选,你还会相信我吗?”
……又套话。
“大晚上的发什么颠啊你,回家。”
我右手拽着张辰的衣袖,左手牵着元宝,向前走去。
大街小巷的铺子快收摊了,连馄饨铺的袅袅白烟都散了许多。
走着走着,右边的拉力变轻了。
嗯,估计变成了个气包子吧。
……
曾几何时,我也思考过拥有朋友的意义。
在某个固定的时间节点,两个拥有共同话题的人,聚在一起抱团取暖,企图在对方的身上找到共鸣。
然后呢,随着时间的跨度,那些曾以为经得起考验的情感淡化成一张张泛黄的薄纸,风一吹,便落在微信的联系人界面,蒙上了灰。
恋人也是吧。
或许,我是在骗着自己的。
或许是我想多了,或许事实就是我所想多的那一部分,但我情愿是我自作多情。
都是成年人了。
谁还有气力,续写懵懂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