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真快啊。
猛然想起来,好像有很久没跟张辰联系了。
他最近这么忙的吗?
微信朋友圈一个字也没发,步数倒稳定不变,每天差不多有两万五。
我呆呆地搅拌着碗里的绿豆粥,思绪飘至千里之外。
“谈谈,想什么呢?”吴晓用指尖戳了戳我的肩膀,好奇地眨眼。
“你今天早上不是不上班吗,怎么起得这么早。”
“不知道。”可能在想画作吧。
她叹气。“那我先走了啊,要是迟到了,考勤机要扣工资的。”
“你们公司现在这么忙啊?”
“是啊。最近项目实在太多了,预算批不过来。”
“不加工资?”
她耷拉下脑袋:“没办法,不加。老板说年终奖会多发点,我们只管努力就行。”
“晓晓,这种情况也不是一两天了,哪有老板天天画大饼还不兑现的。真的不考虑换个环境吗?” 这什么破公司,压榨劳动力。
“万一找不到工作了呢。到时候我弟和我妈……”她哽住,目光放空,随即只是笑了笑。“现在其实很好,我知足了。”
感觉她不太高兴,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碗就放桌上算了,我晚上回来洗。”
“我自己来嘛。跟你合租,又不是单方面使唤你做牛做马的。”
……
盛夏的知了总是无休无止地鸣叫,着实扰人心绪。
元宝不耐烦地叫了一声,甩着尾巴。跟我一样,他对这些奇怪的、精力充沛的蝉科蚱蝉属昆虫很是无奈。
最近才思枯竭,提笔作画时毫无灵感闪现,只能草草画些临摹,连带着看那调色盘上的颜料都失去了色彩,乱七八糟糊作一团。
唉。想当年我读大学的时候,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啊,四六级一次性过,绘画比赛创作基本上信手拈来,没有一丝犹豫的。
正刷碗时,卧室内传出了电话铃声。
一大早的,谁这么缺德……
“谈若宁,起床了吗?”
我一惊——竟然是狗竹马张辰。
说曹操曹操到啊。
“起了。您这位社会精英,有何贵干?”
“有没有时间陪我看房?毕竟有八年不在a市生活了,你应该比我熟很多。”
这闹的哪一出?问题是,我也不了解看房的具体流程啊。
就连我现在与吴晓合租的房子,也只是挑了个离画室近且生活便捷的老破小罢了。
“不会花太多时间的,就在市区,离你那里也不远。我开车来接你?”可能是怕我不愿意去,他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手一滑,居然真的把定位发过去了。
……
原来他指的“离我那不远”,是约摸10分钟就到了的那种。
“张先生,考虑得如何?”一位西装革履的中介小哥亲切地迎来。
“今天再看看吧。”
那中介圆滑地应声:“嗯嗯,确实不该急。毕竟买房子是终身大事嘛。”又故作矜持地笑着看我:“这位应该是……?”
我有些许紧张,忐忑中竟掺杂着隐约期待。
“朋友。叫她来帮忙的。”张辰淡淡回答。
对啊,确实。朋友,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关系铁打的朋友。
我在想什么呢。
……
小区是近几年刚开发的新盘,绿植青葱,环境宜人。
“这家房东急需钱,所以出价比市面上低了很多。套内面积130左右,南北通的,楼层采光非常好,装修也很新,算精装房。目前还挺抢手的。”
小哥又耐着性子同我介绍着。“两室两卫两厅,还带个储藏室,您看——”
我手足无措地跟着他的脚步满屋子跑,东看看西看看,目光无处安放。
没经验。着实听不懂一点。早知道提前查查资料了。
“谈若宁,来看看次卧?”张辰从门框处探出脑袋,弯眉浅笑,向我使了个眼神。
“帮忙评鉴一下整体感觉呗。”
求之不得。
次卧装了飘窗。透过双层玻璃,脚下的车水马龙不曾断绝,远处的五件套矗立在大地的映射下,向四处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整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方尽收眼底。
一切像是被裱成了动态的画,画中仿佛囊括着a城的春夏秋冬,冷暖缩影,世间百态。
恍惚间,记忆停泊在高中的那个天台。
那些天的黄昏,是我见过最美的。
还记得高二下学期,有一次出成绩,我的化学比张辰高两分,还喜提班级第一。
这实在是一件喜大普奔的大事。
因为化学是我最擅长的一门,可是张辰在此之前次次比我高那么一丁点儿。
高兴,实在是高兴到飞起。
我拉着他奔至常去的天台,然后阴阳怪气地拿出化学卷子,双手扯着两个角儿摆在半空中,迫不及待地跟他“分享喜悦”。
“张辰啊,你看,这是谁的99分的班级第一的化学试卷啊,今天不小心被我捡到了。”
“咦,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啊。哎呀,怎么不是张辰的名字呢,真是怪哉。”
他侧身瞥着我,无奈地摇头,笑容都快溢出嘴角了。
“这么想把我比下去啊?”
“怎么可能。你是什么人啊,是我谈若宁一生都触及不到的高度,不光是在学业上,在物理因素上也是。”
我抬头仰视他,眯起眼睛,戏精附体,“你看,你的高度,只能让我遥遥看着,就像周敦颐家的莲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他倏地俯身弯腰,澄澈的瞳眸和我在同一平面内恰恰然对上。
“这样呢?”
“目之所及了吧。”
夕阳的暖光洒在他的身上,无意间为他渡上了朦胧的光晕,熠熠生辉。
他的眉眼如画,酥麻的声音回荡在耳畔,挥之不去。
那一刻,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是世界安静得可怕,我只能被迫听见。
一定是考试考得太好,给我激动的。
……热烈而狂暴的清风拂过面颊,带走了不该有的温度。
正走神,张辰突然一秒破功,扑哧地笑了,身旁传来爽朗跳脱的笑声:“谈若宁啊谈若宁,你怎么不拽紧你那价值千金的化学答题纸,它被风吹走了!”
说罢,他指了指远处空中飘呀飘的白色影子。
飘得我心都碎成渣了。
指尖将校裤拧成了麻花。好尴尬,这次玩脱了。不如让我的灵魂跟着卷子飘下去得了。
不可,不可也。一棵祖国精心培育的花朵,还是应该勇敢地面对现实。
我硬着头皮狡辩:“这,这有什么。就算让它飞到西方明珠的顶端,我都敢爬上去,把它拽回来。”在梦里拽而已。
“市区离这里有点远吧……”张辰小声吐槽,又回头望向远方,很镇定地分析,“从这里都看不到西方明珠的影子,至少有二十公里吧。”
然后实在憋不住了,便双手搭在栏杆上,埋头偷笑。
我又恼又怒。耐不过自己死鸭子嘴硬,只好用胳膊肘怼了一下他的肩膀,愤愤然嘟囔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我没笑……噗哈哈哈哈。”他狡辩。
“你真是,语出惊人。”
最终,我自己也装不下去了,随即干脆蹲下身子掩面而笑。
“行了,还不起来?等会儿食堂青椒炒肉都没有了。”
半晌,我清吐一口浊气,怏怏站起。
话说回来,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a市人,我其实都没去过东岸的市中心。
“张辰,露家嘴的西方明珠,应是极好看的吧。”
我伸出右手,五只张开,试图去遮蔽夕阳灿烂的光亮,顺带着望向远方。
“我以后啊要是有钱了,肯定要在那里买一个大平层,最好是和西方明珠挨得近的那种。说不定真的能看到我的卷子……”
“你喜欢住高层?”
“怎么会。我恐高好吧。”说罢,我又接着补充道:“这年头谁没事买那种地段贵得要命的房子啊。又,又不是每天都想看的。”
他继而调侃:“那怎么看得到卷子?”
“……走走走吃饭去。”我无语凝噎。
……
明媚而肆意张扬的青春啊。
……
还真是巧,张辰挑的房子,正好能看全西方明珠。
只是,过了冲动且容易上头的年华,我不再如此看重那张化学试卷了。
飘走了,也很好。不是吗。
细腻又隐晦的情意,不断追赶的暗暗较劲,早自习时哈欠连天,却一刻也不敢松懈的努力身影……
“想什么呢你?”张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弹轻弹了下我的脑壳。思绪被拉回。
“眼光不错。我觉得吧,这屋子甚好。”我收回视线,坦然一笑。
“小赵,听到了没?”他扬声向房产小哥喊道。“定下来吧,就这套。什么时候见房东?”
啥?这么草率的吗?
张辰云淡风轻地瞧着我错愕的神情,神秘地笑着解释:“看房啊,看的是眼缘。”
“这房子正合我意,也正和你意,自然要速速敲定下来。不然被别人抢了先,可就竹篮打水——”
“一场空。”
“走吧。”
“干啥?”我尚在方才的惊叹中未缓过神来,愣愣看着他。
“到饭点了。带你去吃附近的一家青椒炒肉,网上说味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