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0:难书 > 全文完

全文完

    那个女人说:“其实你也不用立刻就去的,过几年再去汪珐珆也还在那里。”

    刘竹说:“这片土地上有热血也有冷血,年纪越大人就越冷。

    现在我身体里尚且是热血占了上风,但是再过几年谁又能保证是什么样呢。我还记得自己十几岁的事情,但是现在的我做不出和当时一样的选择。

    你看看大街上那些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的眼神,你觉得我到了他们那个年纪还能去做这件事吗?

    每一分每一秒我的勇气都在衰减,现在比起十分钟前就已经差了一大截,拖得太久就会永远遗憾了。”

    要问的都已说清,似乎再无话可说了。

    那个女人最后问:“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刘竹仔细回忆了一下说:“你泡的咖啡很好喝。”

    那个女人有点落寞地说:“从前咖啡还只在上层精英里流行的时候,我有个朋友很喜欢喝。

    我当时不太能喝咖啡,所以也不知道我泡的咖啡到底好不好喝,反正不管弄成什么样子,她每次都笑着说挺好喝。

    练得多了,我渐渐就摸清了她最喜欢的咖啡比例,哪怕只闻闻味道都能大概知道。

    很久很久之后我开了店,一直在等她,期待再见的时候让她尝尝我泡的咖啡。

    虽然到现在我都还没等到。大概也等不到了。”

    刘竹听完了这段不知该如何评价的回忆,不解风情地问:“干嘛要对我解释呢?”

    那个女人挂了电话,刘竹也没有再拨回去。

    大概是从大学的那个圣诞夜开始,刘竹发现自己的人生里出现了一些奇奇怪怪、无法解释的事:对于同一件事她有时候会有两段不同的记忆。

    但也仅此而已,她的人生一切照常,两段记忆的自己最终都走到了这里。

    的确没有什么奇迹发生,这一切更像是睡眠不足造成的一点负面影响。

    本来就是,哪怕能再选择一次又怎样呢。

    到我们手里的时候选择往往只剩下了一个最糟糕的,哪怕细节有点不同,最后还是会指向同一个方向。

    总是不得不自寻生路,然而却一点点被推到死路上,大概这就是小人物的命运吧。

    刘竹开始动手收拾行李。

    其实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和去年夏天大家一起出去玩之前兴奋地打点行李截然不同。

    这次要去的地方近不少,而且落地也就几乎到终点了,什么换洗都统统不需要。

    思来想去,刘竹只带上了那块磨刀石,她在家里照着李芸教的练习了很久,还拿着自己的头发试了好几次,确保能把刀磨得吹毛立断。

    刘竹庆幸当时记住了要领,活着活着,竟然真的有了用到的时候。

    去年囤的一堆罐头到现在也没吃完,刘竹在离开前吃了很久。

    其实这个时候浪费点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了,但是刘竹心里还有一点隐约的期待。

    说不定那个女人说错了,说不定那里并没有汪珐珆,那么她就可以骂一句大爷的被耍了,回到家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就算汪珐珆真的在那里,说不定她可以找人把汪珐珆救出来,甚至可能像电影一样带着汪珐珆单枪匹马闯出来。

    不过那是主角们才能享有的情节,她们这种龙套恐怕不配。

    那么,说不定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力,神看到了她们的不幸,决定施以援手,一切突然就都好起来了……

    她一点也不想认清现实,现实有什么好的,睁开眼就是人生活在神创造的地狱。

    她真的不想死。

    出发前一周,刘竹背着登山包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上不用花钱坐车的老年人居多,刘竹以前总是坐不了一会儿就要起来让座,久而久之索性不坐了。

    可是这天她一直抱着包看向窗外,没有起来给谁让座。

    因为她要去的地方很远,包又很重,她不再有心情做个有公德心的人。

    公交车上的人也都照常说说笑笑,阳光明媚,一切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

    过去两个字掩盖了一切,像普通一样成了最好的借口。

    都过去了就不许再提了,所以无需道歉,不必整改,得过且过,死就死了。

    下一次天灾人祸又会有一批人遭殃,但也都会过去的。

    公交车开了很久,刘竹在景区附近下了车,背起沉重的背包向山里走去。

    包里的东西圆滚滚的,正好坚硬得硌在她背上。

    刘竹朝着远离游客的荒地走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块风景不错的高地,把包里的东西掏出来。

    是那盆发财树,边上还种着那株小多肉。

    这株被捡起来的小东西之前被人踩得不成样子,如今也缓过来一点了,只是要从头开始生长。刘竹还记得它之前每年开花的样子,希望它以后能一切都好。

    刘竹从包里掏出铲子,在地上铲出一个大坑,把它们一起种在阴凉地里。

    种完她拍拍手上的土坐在旁边,这天阳光很好,她出了一身汗,连视线都模糊了。

    她掏出水瓶喝了几口,又给自己的家人们浇了点水。

    希望她们喜欢这个长眠地,反正刘竹坐在这里看着,觉得风景不错。

    她自己还不知道将来会被埋在哪里,有时候死人反而不如活的好处理,说不定也是找个荒山野岭一扔就算了。

    野外毕竟比摆在家里的花盆环境要严苛得多,刘竹也不知道它们能不能活下来,但总归比人容易吧。

    下山之前刘竹回头看了一眼,发财树在一颗大树的树阴下,那株小多肉又在发财树底下。

    大的护着小的,看起来很温馨。

    出发前三天,有勇气的李芸把刘竹约在外头,递给她一张结婚请帖。

    李芸看起来很憔悴,没有一点开心的样子,刘竹也没像平常一样嘻嘻哈哈。

    在真正的绝望面前,自欺欺人也艰难起来。

    刘竹没有拿起那张掉色的纸,只是用手指在桌面上推了推,问李芸:“想好了?”

    李芸一脸苦涩地点点头,刘竹递过一个厚厚的红信封,还是说:“专门给你的,别告诉别人,自己拿着花吧。”

    李芸被信封的厚度吓了一跳,终于有了点精神,赶紧把信封推回去说:“说不定我说通了我爸妈,他们想开了我就不用结了,快把钱收回去。”

    刘竹又把信封推了回去,李芸又推了回来,一来一回,两个人突然都笑了出来。

    短暂的笑容像落在手指上的一片雪花一样,只让人感受到一瞬间的冰冰凉凉之后就消失了。

    刘竹说:“我刚好有点事出门一趟,能赶回来的话一定去吃席,你可不要不等我就开饭。”

    李芸点点头,还是不肯收下钱。

    刘竹竭力模仿着自己之前没心没肺的样子,无所谓地说:“刚好出门一趟要花不少钱,我就都取出来了。你先拿着吧,要是真不用结了到时候拿这钱咱俩喝酒。”

    李芸于是收下了钱,点着头说:“到时候一定要不醉不归。”

    刘竹笑着点点头,目送李芸离开。

    可惜愿望只是奢求,刘竹一去不返。

    李芸一直偷偷留着这笔钱,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她目送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先是她的妈妈,再是爸爸,再是她的丈夫、弟弟,直到她的儿子们都不在了,刘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就像汪珐珆一样。

    出发前两天,刘竹把家里打扫了一遍,连客厅里那只停了好几年的表都换上了新的电池,滴滴答答走了起来。

    从岁城带回来的那张牌被她夹在镜框上,THE FOOL,说的一点没错,她也觉得自己挺傻的。

    出发前一天,刘竹抱着吉他躺在沙发上。

    桌子上扔着几沓钱,那是她剩下的全部积蓄,有了这笔钱才能借着捐款的名头见汪珐珆一次。

    离开之前,刘竹又在家里绕了一圈。

    房子还是这么小,不管有多么不舍,这些路还是几步就走完了。

    站在客厅里,她最后一次望向学校操场。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随着死亡,她的爱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不再期待正面回应,因为她已经明白:这一次、下一次、每一次,她都会由于渺小,成为多方考量后被放弃的那部分。

    关上门,刘竹对自己说了再见。

    哪怕没有了她这个家也要照常运转,好像主人随时会回来似的,学校的事刘竹也故意只处理了一半,所有的一切都是未完待续的样子。

    刘竹不想被定性为自己主动消失,那就太对不起自己这条命了。

    哪怕这个世界不屑一顾,我的生命在我看来无比珍贵,所以要发挥掉它的最后一点价值,如果能引得人来查就再好不过了。

    坐在高铁上,冷气隔绝了外头八月炙热的空气。

    袁月旼去年冬天给的零食早已经过期了,但是看着还没发霉,刘竹把里头的东西倒在嘴里,味道还是一样。

    袁月旼已经先她们一步跨过了生与死的界限,停止在了怀揣希望的那一刻。

    而此时李芸正坐在床头听妈妈给自己讲作嫁妆的几床被子有多难得,她的爸爸和弟弟正开心地点着礼金。

    她还抱着对父母的爱,期待着他们的爱,希望这场闹剧能结束。

    她将一直期待到人生最后一刻。

    每个人最终都选择了自己爱的,盼望着自己给出的爱有得到回应的那一天。

    刘竹顺着遮光帘的缝隙看出去,外头是大片广阔的农田,整齐排列的浓厚绿色在热浪中翻滚,翠绿过于厚重,几乎涌出墨色。

    其间偶尔夹杂着大片连绵的土褐色坟包,零星几个前头才竖着一块石碑,更多的只是一个瘦削单薄的土堆,仓促得几乎像小孩子在沙滩上堆出来的一样,有的上头还长出了茵茵绿草。

    有的坟上头堆满了大朵的假花,大黄大蓝大紫,过于鲜亮的颜色还未被风雨吹去,凝固在轻巧的纸上,带着另一个世界才有的艳丽与寂然,只有边缘摇摆闪动。刘竹的心于是随着那点点色彩在微风里摇摇曳曳。

    周围是笑闹着的孩子,平时觉得吵闹的声音此刻也变得珍贵起来。

    刘竹其实很紧张,她舒展着不住发抖的手,闭着眼回忆梦里的那些血管知识,简直比高考前还要紧张。

    她突然想起汪珐珆说过的L建英,听说是唯一一位女总工程师,物理肯定很厉害。

    她以前也想当个大化学家来的。

    她好想回到过去,回到去年,天气那么热,大家还是亲热地挤在一起说说笑笑,期待着明天要参观的地方。

    回到那个还有明天可以期待的时候。

    刘竹把新买的刀磨好带在身上,走进了那个村子。

    她观察着这个村子:村里并没有想象得闭塞落后,不少家收拾得干净利落,甚至有几个别墅一样的小楼,街边的房子上还刷着整墙通讯商的广告。

    这里并不是什么住着怪兽的异世界,可是汪珐珆却被困在这里无法逃脱。

    给完捐款,她提出要看看那个接受捐款的女人。

    汪珐珆看起来很是陌生,两个人看到对方的时候都错愕了一瞬间,然后一起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原来久别重逢的时候,比起尴尬,还是开心更多,哪怕是在现在这种情况。

    汪珐珆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刘竹怕自己看起来太过凶神恶煞,特地买了一条裙子,想打扮得温顺点好让人放松警惕。

    只是现在卖的裙子大多只能穿进她的一条腿,她费劲找了半天,最后买了一条孕妇裙穿在身上。

    裙子不伦不类地套在她身上,照镜子的时候看起来活像个偷穿别人衣服跑出来的疯子,刘竹也知道自己现在很可笑。

    两个人拉着手,除了笑什么都不去想,一瞬间也足够漫长。

    刘竹握握汪珐珆的手,汪珐珆也肯定地回握了她。

    于是刘竹扬起手,掏出藏在裙子底下的刀。吹毛立断,刘竹学得很好。

    汪珐珆倒下了,刘竹紧随其后。

    希望这一步是走向我们期待着的那个更美好的世界的。

    今天这个苦我们吃了,未来一定要更好!

新书推荐: 马甲和手铐只能选一个! 和修真界大魔头在恐游谈恋爱 把我开除后,总裁变成狗了 破碎时空 风筝误 你的死气怎么有股咸鱼味 这个修真界是不是吃错药了 铃照九霄 一怒之下我弃明投暗 只此绿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