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会有鲛人出现在人族茶馆?还这么大张旗鼓?
而且看周遭人反应,仿佛已经见怪不怪??
花途明满脑门疑惑,眼睁睁地看着刘四将三人领到自己身前,陪着笑问红衣女子:“还坐您平时坐的位置可好?需不需要我去请两位先生来说书?”
红衣女子体态丰腴,捏着团扇摇了摇,打眼看到一旁站着的花途明,微微一愣,随即上下将她打量了一遍,“这是……”
“这是我们新来的!”刘四一肘子戳到花途明,“小花,还不快跟秦二娘问好?”
花途明杵着没动,刘四扭头,见她正僵着身子直勾勾盯着鲛人少年,忙向秦二娘笑道:“二娘别怪,新来的没见过世面,见到鲛人一时吓到了,您别怪。”说着又一个劲扯花途明。
秦二娘目光在花途明脸上扫过,带着点评的意思,“这副皮囊倒不错……”
刘四笑道:“能得二娘的赏识,那最好了!这姑娘也是昨儿来的,本地没亲没眷,这才来我们这儿谋活计。”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一碰,电光火石间似乎达成了隐晦的默契,秦二娘抿嘴一笑,禁不住又看向花途明,目光流露出满意。
花途明干巴巴喊了一声,“秦二娘。”顿了顿,忍不住问道,“这儿为何会有鲛人出现?”
秦二娘轻轻笑了,顺手勾住左顾右盼的鲛人脖颈,指尖丹蔻轻点,划过少年颊边,笑吟吟道:“小哥儿整日关在屋里太闷了,带他出来散散心,也好见见世面,不然以后怎么伺候人呢?”
少年神态懵懂,被足有两个自己宽的人抓着也不反抗,腰背笔直,水灵灵的眼睛滴溜一转,无辜的看向花途明。
花途明心头一跳,强行将自己视线从她手上剥开,声音不自觉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刘四生怕她得罪了这个大主顾,推了一把花途明,嚷道,“我说你这人,活干不好就算了,话也听不懂?!”
这一嗓子尽管压低了,也吸引了周围雅座的目光。
花途明一动不动,唇角绷直。
秦二娘劝道:“动手做什么?姑娘不懂事,该教。你动手打她两下她就懂事了吗?”
刘四讪讪点头,“是,是我冲动了。”
“他是什么?”花途明一点不顾及别人递来的台阶,突兀开口,尾音带着一丝毫无察觉的颤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什么叫伺候人?”
从秦二娘开口的那一刻起,她心中就浮现出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测,尽管还未落实,但无形中仿佛牵扯到某根敏感的弦,瞬间让她惊怒交加,呼吸又热又重。
她紧盯着秦二娘,这副模样在刘四看起来简直是大逆不道,扬手就想给她一个巴掌,但被秦二娘抬手制止了。
秦二娘掀起不知道涂了多少层粉的眼皮,露出一双风情依旧的媚眼,含笑打量着花途明,“你不能接受?”
花途明垂在身侧的手一寸一寸攥紧了。
“——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秦二娘一摊手,“你既出闺阁,那便也该知道,在这世间,为了钱,可以出卖身体,出卖灵魂,这都不可耻。”
“他不可能是为了钱!”花途明劈头打断她,硬块哽在喉咙口,脑海中回忆起不知是谁曾在嬉笑间说过的一番话——
他们说,许多大户人家会圈养异族人做宠物。
拔了牙去了爪他们不会咬人。
……
可眼前情况明显不一样,花途明盯着老鸨模样的女人,一字一顿道:“他还只是个孩子。”
秦二娘身侧男子皱了皱眉,往前挪了半步。
秦二娘笑着摇摇头,“我知道啊,我那番话也不是说与他听的,他听不懂。”她注视着花途明,轻声道,“我是说给你听的。”
花途明颤抖地吸了一口气,无法直视鲛人少年稚嫩的脸庞。
“你也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秦二娘道,“当年若不是我捡他回来,他早死在街头了,这么多年的恩情,他难道不要还的吗?”
她伸手一推少年,“去,清安,将他带下去拴好。”
少年被她一拎一推,脚下趔趄,锋利指甲下意识窜出,生生在青衣男子手上抓出几道血痕。
清安吃痛,眉头狠狠拧起来,在秦二娘身旁伏低做小的状态瞬间消失不见,陡然变得有气势起来,扭着少年的衣领兜头甩了他两巴掌。
“……!”花途明箭步上前,“你做什么?!”
少年被打的懵了一瞬,泪水蓦地滑出,连吭都不敢吭,他下意识抱头,下一刻,手臂被沉沉按住,整个人被往后一拽。
花途明捧着他的脸,“你没事吧?”
这一切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在理智到来之前,她已经冲了上去。
少年白瓷般的面庞上浮现出清晰红痕,他哆嗦着睫毛,一副要碎了的模样。
“——你干什么?!”被推了一把的清安扶着桌子踉跄站好,下意识看一眼秦二娘,后知后觉喊了一句。
他嗓音偏柔和,虽是质问,尾调却莫名扬了起来,颇有一波三折的韵味。
花途明被结结实实的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
这边短暂喧嚣立刻吸引了五六个堂倌过来,还经验十足的拎着木棍,生怕有人砸场子。
雅座上的看客品着茶,捏着折扇遥遥点她,不知在议论些什么。
刘四觑着秦二娘的脸色,随时准备将花途明拽过来按着头道歉,可出乎意料的,秦二娘居然笑出了声。
“性子挺烈,这样好。”
“……”花途明一时语塞,心道这些老鸨都什么毛病,看到个人就把他当成自己青楼里的娼优打量。
她将少年按在身后,转身与秦二娘对视。
“你身后是我们楼里的头牌,都没开过苞呢,”秦二娘慢悠悠道,“怎么,你想要他?你付得起钱吗?”
她语气中带着十足的怡然自得,花途明眉心一跳,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闭口不言。
果然,就听秦二娘继续道:“这样吧,既然你喜欢,那我就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她点了点雅座上的茶壶,“你在此地也赚不了几个钱,就和我回如仙楼吧,等钱凑够了,就放你二人双宿双飞。”
说到最后,她手指往上一扬,做了个十分优雅的飞的动作。
所谓如仙楼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花途明这时候理智才全部占据大脑,心中莫名冒出一个想法——她这活计才干半天,就要中道崩殂了?
但不管崩到哪里去都不能进青楼,花途明正欲开口,余光忽然瞥到什么,霎时一顿。
就见那五六个堂倌举着棒子朝她挪来,眼神坚定的像是被下了命令。
电光火石间花途明蓦地意识到一件事——这家茶馆和这老鸨是一伙的!
不知这两种天差地别的生意是如何牵扯到利益往来,令他们坚定的站在了同一条战线,花途明目光快速一扫,镇定道:“这可是闹市。”难不成还能强抓人?
“闹市如何?我抓我自己的人回去都不行吗?”秦二娘往周围一瞥,“难不成还有人不乐意,想报官?”
原本探头看热闹的文人雅客立刻把头收了回去,只有几个意犹未尽地来回看秦二娘和花途明,秦二娘无奈地朝他们抛个媚眼。
也许真是花途明倒霉,今儿个来喝茶的,都或多或少沾过如仙楼的光。
“……”花途明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心沉了沉。
就在这时,一旁的刘四忽然大喊一声,指着花途明道:“哎呀小花!你快回去吧!我们收留也收留半天了,你再这样你妈妈真要不高兴了!都多大人了,别赌气了,快回去吧,啊?”
“?……”花途明匪夷所思地瞪他一眼。
话音刚落,就见秦二娘一挥手,叹气道:“真是不听话,给诸位看笑话了,这小妮子就这样,容我带回去好好管教。”
随着她的动作,堂倌从三方快速逼近,花途明身后是泪眼蒙眬的鲛人少年,再往后就是栏杆,她看了一眼大堂内熙熙攘攘的头颅,决定不到万不得已不采用这个可能会摔断腿的下下策。
花途明探手从少年头上取下一根银簪,随即将他轻轻往后一推,旋腰捞起一把椅子,径直朝右侧堂倌砸去!
堂倌们慌忙避开,好险没被她砸中,散漫的神情顿时收敛许多。
“哐当——!”
木椅摔在木制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大堂内登时一片寂静,纷纷抬首看来。
趁这关头,花途明已经抓起一只花瓶,狠狠朝秦二娘摔去,秦二娘发出一声尖叫,连忙往旁边跳了两步,花瓶径直砸在清安额头上,他呜咽一声,捂着头蹲下身。
电光火石间,有人扣住了花途明的肩膀,花途明忙一扭身,举着银簪狠狠刺下,那人慌忙抽手,花途明就势一挥,银簪擦着他的鼻头掠过,鼻梁立刻冒出血珠。
那人似乎骂了句脏话,木棒当头砸来,花途明灵活一扭,顺带避开另一人伸出的手,抓到屏风一端,倏地发力——
“哗啦啦——”
那屏风本是灵活的,被她一下子掀倒在地,登时将一堂倌砸倒,花途明一手抓住鲛人手腕,喝道:“走!”
鲛人一脸茫然,被她抓的磕磕绊绊,一回头,却见一道劲风兜头劈来,下意识惊叫出声。
花途明狠狠一拽他,自己没来得及避开,那根足有婴儿手臂粗的木棍狠狠砸在她的肩胛骨上,她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这一招太狠,花途明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手脚并用想爬起身,却痛的手臂发软,一时没起来,下一刻,她感觉有人拽着自己头发,被迫仰起头。
“奶奶的,这小身板这么能折腾!”那人手上发力,花途明只觉头皮撕裂般的痛,脖颈上仰到极致,她动了动唇,看到一旁鲛人被凶暴地拽起身,打着哆嗦看她。
“轻点,你做什么呢!”秦二娘噔噔噔跑过来,斥道,“我们如仙楼的姑娘是你想碰就能碰的,碰坏了你赔的起吗?”
那老鸨三两句不离钱,分毫不顾这人是堂倌替她抓到的,上来大力推开堂倌,蹲在地上扭头喊道:“清安——”
花途明咳了两声,手指抓紧银簪,忽然一个翻身,将老鸨按到在地,银簪尖端泛着寒光,不由分说地抵在她脖颈上。
秦二娘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发出一声尖叫,待视线清晰,蓦然撞入一双漆黑的狐狸眼。
花途明青丝散落,垂在脸侧,除了秦二娘,无人能看到她此刻的表情,她压住秦二娘的挣扎,快速扫一眼周围,心中迅速盘算,手指不禁紧了紧,正欲开口,楼梯口忽然传来一声惊喝——
“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觅声望去,就见楼梯口站着一男子,青布直裰,面色惊怒,身后跟着三四个高壮小厮,“——好大的胆子!还不快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