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渔夫那沙哑而冰冷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入了阿玉本就因重伤和绝望而摇摇欲坠的心房！
丢下他？！
让她丢下这个虽然可恨、虽然危险，但却与她性命相连、一同从尸山血海中挣扎出来的…苍九？！
阿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甚至比之前硬抗神魂冲击时还要难看！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甚至显得有些佝偻、却说出如此残酷话语的老渔夫！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数混乱的念头如同潮水般涌来！
丢下他？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或许能搭上这条小船，离开这片荒滩，获得一线生机！意味着她可以摆脱这个巨大的累赘和潜在的威胁！甚至…或许意味着…只要苍九死了，她身上的缚神令也能随之解除？！
但是…
她看了一眼蜷缩在篝火旁、毫无知觉、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苍九。他那张曾经不可一世、睥睨众生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痛苦留下的苍白和死寂。他那只曾经可以翻江倒海、掌控雷霆的手掌中，只剩下一捧黯淡无光的黑色粉末…
是，他可恨！他高傲！他视她如蝼蚁！甚至几次三番想要她的性命！
可是…
若非他最后那一声搏命的龙吟震慑全场，她能有机会甩出晦影符吗？若非他在前面用身体吸引了魔狼和暗影的火力，她能有机会绕过战场吗？若非他提供了关于妖鳞、关于各种危机的信息，她能撑到现在吗？
还有…那该死的缚神令！同生共死！这不仅仅是一句契约条款，更是…一道已经融入他们灵魂深处的无形枷锁！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此刻苍九的生命之火是何等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而随着他气息的减弱，她自己的神魂深处，也传来一阵阵如同被抽空的虚弱和不安！
如果她真的把他丢在这里，任由他被寒风吹
或者被可能出现的妖兽吞噬…她自己…真的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吗？！
就算能活下去…她还是原来的那个“叶青玉”吗？那个虽然挣扎求生、不择手段，但内心深处始终守着一丝底线的叶青玉吗？
不！
几乎是在瞬间，阿玉的心中就做出了决定！
她可以狠！可以毒！可以为了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但唯独…不能践踏自己最后的底线！不能为了苟活，就将曾经（哪怕是被迫的）并肩作战过的“同伴”推入死地！
更何况…这“同伴”的生死，还直接关系到她自己的存亡！
想通了这一点，阿玉原本因为恐惧和挣扎而有些涣散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锐利、甚至…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
她抬起头，直视着老渔夫那双看似浑浊实则精光内蕴的眼睛，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异常清晰：
“老丈，您说笑了。”
老渔夫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回答如此之快，也如此…平静？
“哦？此话怎讲？”他语气平淡地反问。
“很简单。”阿玉缓缓站直身体，虽然身形依旧单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挺直的脊梁和清冷的眼神，却散发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他是我的兄长。无论生死，我都不可能抛下他。”
“呵呵…兄妹情深？真是感人呐…”老渔夫干笑两声，语气里充满了不以为然，“小姑娘，老朽在这无涯海上漂泊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为了活命，父子相残、夫妻反目的事情都屡见不鲜…你这点所谓的‘情谊’，在生死面前，一文不值！”
“或许吧。”阿玉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说道，“但…或许老丈还没见过另一种情况？”
“哦？愿闻其详。”老渔夫似乎来了兴趣。
阿玉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然后…极其突兀地、伸出右手，猛地朝着自己左臂上的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狠狠一划！
嗤！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她破旧的衣袖！
这个自残般的举动，让老渔夫都是一愣！
而更让他瞳孔骤缩的是——
几乎就在阿玉手臂流血的瞬间，旁边那个原本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苍九，竟然猛地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他那毫无血色的脸上瞬间扭曲起来！紧接着…他左臂同样的位置，竟然也…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一模一样的伤口！暗金色的血液缓缓渗出！
“这…这是…?!”老渔夫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他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事情！
“现在…老丈还觉得，我丢下他，自己就能活吗？”阿玉抬起流血的手臂，脸上露出一抹苍白而惨烈的笑容，眼神却冰冷如刀，直视着老渔夫！
她在赌！赌这个老渔夫虽然看起来神秘莫测，但未必知道缚神令的存在！用这种最直观、最惨烈的方式，向他证明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生死相连”的诡异联系！以此来打破他那“只能带一人走”的借口！
同时，她也在试探！试探这个老渔夫看到如此诡异的景象后，会作何反应？！是会更加忌惮，直接拂袖而去？还是…会因此对他们产生更大的兴趣？！
老渔夫死死地盯着阿玉手臂上流淌的鲜血，又看了看苍九手臂上同样渗出的暗金色血液，脸上的皱纹都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扭曲在了一起！他那浑浊的眼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露出了凝重无比的神色！
“……同生…共死…契印？”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无比，似乎想到了某些极其古老而禁忌的传说，“竟然…真的…存在……”
他再次看向阿玉和苍九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不再是之前的审视和试探，而是充满了…深深的忌惮、好奇、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兴奋？！
仿佛在他眼中，这两个人不再是普通的落难者，而是…某种极其稀有、极其具有研究价值的…“样本”？！
阿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神的变化，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自己这步险棋，虽然暂时打消了他分开他们的念头，但也可能…引来了更大的麻烦！
“老丈，”阿玉强忍着手臂和神魂的剧痛，努力挤出一丝虚弱而恳切的表情，“您看…我们兄妹俩的命是连在一起的…您若是不肯援手…我们…恐怕真的只能死在这里了…求您发发慈悲…无论您有什么条件…只要我们能做到…将来定当…报答…”她再次示弱，试图用“利益”来打动对方。
老渔夫沉默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阿玉和苍九身上来回扫视，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极其艰难的权衡。
小船确实不大，再多载一个人确实会增加风险…但这两人身上的秘密…实在太过诱人！特别是那个男的…虽然气息极其微弱，但刚才那一瞬间本能泄露的威压…还有那暗金色的血液…绝非凡品！而这个女娃娃…不仅身怀如此诡异的契约，还能在这种绝境下保持冷静，甚至反过来算计自己…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带上他们…或许会引来巨大的麻烦…但也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最终…
“唉…”老渔夫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副“认命”般的无奈表情，“罢了罢了…算老朽倒霉…谁让老朽心善呢…上来吧…不过先说好…老朽只负责把你们带到最近的岛屿…之后是死是活…各安天命…”
说着，他竟然…真的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