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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五历11109』

    天朗气清,蝉鸣深树;徐徐夏风,袭人花香。

    白色飘纱绵绵叠叠向着渡口方向铺排开来,三分拖曳,七分浮飘。绿篱小径、柳亭长檐、石磴雕阑,古镇露天婚礼派对延续着昨日的热闹氛围。

    流水长桌一隅,但见一女子身着鹅黄色碎花长裙,丝发轻挽,素净淡雅。邻座的男子身着纯白衬衫,深咖长裤,栗色短发微微卷翘,俊逸又翩翩。

    往近处细瞧,女子低面深藏,神色略显局促;而男子满面笑意,眉梢尽是风情。你道他俩是谁?

    昨夜南风拂碧水,风荷湖上,藕花香泠泠;轻舟小桨,青荇依水漾。风为信使,花为媒妁,览尽世界景致。

    叶子凌以手支颐,似有意似无意言道:“青山绿水,后会无期?”

    翁若琳但笑不语。

    叶子凌轻飘飘又来一句:“这缘分隔着千顷的风荷湖,也并非难以逾越,你说是不是?”

    翁若琳轻捋发梢,沉吟片刻后道:“对也不对,古镇就这么小,抬头不见低头见,再难相见,也见得。”

    “抬头不见低头见……”叶子凌重复着这句话,但见眼前女子抬头轻瞥他一眼,若清风拂掠浅水,复又低头娇羞一笑,若夏荷不胜凉风。

    叶子凌心生情愫,难以名状。他见过许多好看的女子,也见过许多有趣的灵魂,他觉得翁若琳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寻常女子,怎会让他心旌摇曳,欲说还休?他夹起盘中软软糯糯的茉香碧玉团子,如此玲珑剔透,如此郁郁动人,倏忽间他心生不忍,不忍破坏这份美感,不忍将之吞食果腹。

    ……

    当事人情思微漾,懵然罔觉;旁观者瞠目结舌,浮想联翩。

    “所以你这朋友什么情况?”一女的问一男的。

    “母胎单身二十余年,终于学会拱白菜了呗。”男的回。

    “真让人大吃一惊,世间白菜千千万,原来他喜欢朴实素净的。”女的道。

    “世间朴实素净的白菜也是千千万啊!”男的言。

    “是啊,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女的问。

    “我想说,奇哉!妙哉!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男的叹。

    “只不过耳语了几句,怎么就上升到爱情了咧?”女的问。

    “喁喁私语,喜眉笑眼;轻浮佻薄,失之庄重。所谓事出反常啊,必有妖。”男的拍掌定论。

    “有妖吗?”女的困惑。

    “木人石心,不解风情之人,现如今却趣谈甚欢,可叹上天待人真是不公啊!”男的慨然。

    “哪里不公了?”女的左手支颐,好奇问道。

    “如此家世,如此相貌,如此品性,居然不好南风,可悲可泣,说的我都酸了”男的望天。

    “这场合适合说酸吗?”女的微嗔。

    “失言失言。”男的骚首陪笑。

    “看着还真是赏心悦目!清隽和煦男配清新淡雅女,养眼得很。奈何前路坎坷,鸿沟难越。”女的惋叹。

    “此话怎讲?”男的疑惑。

    “你看这纷纷扰扰云遮雾绕的世界,已并非我们儿时记忆里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世界。你必得推开云雾见月明,才会晓得山外青山楼外楼啊,云外流云天外天。你可知此山已不是从前的山,此水已不是从前的水。倘若你非觉得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甚是美妙,直言‘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汪水’,那可能估计大概也许也挺有一番景致在心间吧。”女的滔滔不绝。

    “请讲人话。”男的暴汗三尺。

    “离兮古镇三大未解之谜,你可曾听闻?”女的问道。

    “不曾。”男的摇头。

    “一、离兮古镇一个破败村落,何能跻身十大最美古镇之一?二、镇南百岁老人菱花婆婆雪鬓霜鬟,何能老而不颓?三、百日婴孩琳姑娘惊现田荷之上,何能浮而不沉?”女的娓娓道来。

    “你说的琳姑娘是她?”男的问。

    “是的,据传她是菱花婆婆琮风荷湖荷花心蕊里捡来的婴孩。”女的回。

    “这身世够离奇。”男的心生怜悯。

    “叶氏乃兰市五族之一,门庭赫奕,家风严谨。不是我说世俗的话,但你深想,孤女怎堪配世家,天渊啊,霄壤啊,何故给自己找不痛快。”女的咨嗟喟叹。

    “想来他们也只是萍水相逢,一面之识。这大喜的日子,不说惆怅的事,来来,举杯畅饮。”男的道。

    以上对话来自新郎湛铭澜与新娘陈诗濛。

    ……

    浮云数朵,飞鸟翔集。天色湛蓝,风柳垂湖。

    翁若琳想起了那时的光阴,在清晓,在月夜,在暮雨,在丽阳,在随处可见的寻常日子里,她用心聆听,她铭记于心。

    爱情如何能做到轻拿轻放,爱情只会让人黯然神伤。

    她是奇思妙想的水瓶座,爱上如风似幻的意中人,天马行空也遮拦不住风走沙扬不留步。

    风荷湖北面湖畔,垂柳一路向西延伸。若琳自我困囿,思绪凌乱。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男子,一个清隽蕴藉雅人深致的男子。

    柳丝小径通往无人居住的开阔田圃区,田圃区往南向折转,再一路前行半盏茶时光,即见一处小院。栅栏四围,柴门蓬虎,这是菱花婆婆与翁若琳的清寂小屋。

    有风疏疏密密起,有雨绵绵延延落。来人止步停歇,主人委曲相留。

    小雨飘飘杨杨落在吊脚露台青瓦之上,露台前方偌大一片杂花生树,再远一些是一小片不规则的水泽,几声蛙叫,数点白鹭。那水泽上零星几朵水莲,半苞半绽,凉风飒飒,露承珠盘。流水弯弯绕绕向四处漫溢,而后流向碧波粼粼的千顷之泽风荷湖。

    层云浮空,万里苍茫。远山雾色里披裹着点点金光,这变幻无常的天空之境,是她日日所望,夜夜所盼,心之归属,梦之依托。她想要时光止步,停在这个有雨淅沥,有光挥落的夏日午后。她爱这份宁静,爱这份澹泊,她不愿再走进那逼仄的胡同,凋零的日子。

    如何做到“诗意地栖息,优游而终老”?当心襟空落,若芥菜子之小,就能到达彼岸;当心襟澄澈,若须弥山之大,就能到达彼岸。

    云过雨霁,又是一片暖橙之色。夏风拂过发梢,盘旋耳际,悄悄落在肩头。

    “那一片花田园圃是我的家计所在,这一方草泽湖泊是我的依存之本。我愿呆在这方寸之地优游终老,即便日子是寡淡的、清苦的,亦不改其乐。”翁若琳转头看向叶子凌,看见其正惬意自如地倚阑眺远,浮想遐思,她继续言道:“这儿于你而言,只能算是一段旧风景吧。我想,我们之间的缘分还是浅了些。”

    “打趣的话,莫见怪。我只是沉醉于眼前从未见过之景。”叶子凌淡淡说道。闻其言,温和若水;感其韵,疏离似冰。

    浮生若梦,叶子凌瞧着这一切真似一场空濛之梦。

    梦里的一切清朗而明澈,迷离而缥缈。梦里所遇之人,所访之地,所经之事,所历之情,所行之举止,所白之言辞,皆是心之导向,情之叩寻。

    他来自一座喧嚣浮华的大都市,他的脚程暂歇于一处宁静澹泊的小村镇。一场别开生面的田园露天婚礼派对,一次迷乱旖旎的夜月凉风湖畔邂逅。花香为引,豆灯为导,他遇见了轻舟小桨上浅醉微眠的姑娘。那姑娘婉约如水,清扬若风;那姑娘恣意翩翩,热烈煌煌。

    水荷摇曳,烟火蹁跹。烂漫的月二,烂漫的人儿。

    这一场梦,天明之时还相见;这一场梦,午后晴初复撩拂。古镇姑娘,犹在咫尺,绮丽风光,犹在目下,奈何他世情碌碌,过程偬偬。

    这场逃离之梦,如露如电。若是梦里的姑娘如她所言,终老于这座如梦的古镇,这也将是一段再也不会启封的旧时光阴。他于他的逃离之梦,即便尘封,亦如初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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