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内的御用裁缝小心地帮齐洛捋平衣服上的皱褶,直到每一处都平平整整,谨慎地问道:“王子殿下,你觉得这套衣服如何?”
镜子里映照出一个身姿挺拔的英俊王子,闪闪发光的金发,如海洋一般深邃美丽的蔚蓝眼睛,跟身上线条华丽的正装搭配起来,活脱脱一个童话故事里的标准王子。
如果此时再配上一匹白马的话,就更完美了。
齐洛看着镜子里有三分陌生的自己,跟原来世界里的自己比起来,68号世界的“自己”五官线条深邃一些,加上常年锻炼而练出的厚实肌肉,看上去英气而健康得多了,没有他原本的苍白和弱气。
有点神奇,明明是相差无几的五官,只是一些些微的不同就能造成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如果他是这个世界的“齐洛”,那么31号世界的“他”的人生是不是也会完全不一样,至少他就不会……?
“王子,衣服有哪里需要调整的吗?”
齐洛被裁缝的声音惊醒了,他露出挑不出一丝错处的微笑,说:“没有,我觉得都挺好的,就这样吧。你的手艺很不错。如果可以的话,我都想把我的婚礼礼服交给你来制作了。”
确实很精美的手艺,没有一根挑出错处的线条。
国王一早上就派人把齐洛叫醒,齐洛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原来是让齐洛去试穿十天后要举行的舞会上穿的礼服。
为了把齐洛这个良家妇男顺顺利利地嫁出去,老国王可谓是一把年纪就一把年纪,心眼子比菜市场里卖的莲藕还多。
齐洛对舞会并不感冒,也心知国王在试探什么。
他有几分无奈地瞥了一眼旁边压抑着激动情绪的宫廷总管,他一点也不回避说出国王会想要听到的话,国王算是一个为儿子着想的好父亲,他就当做好事哄老人家开心吧。
齐洛脱下外套,一边脱一边说:“那我今天就试衣服试到这里了,几套礼服都挺好的,在出成衣之前也给父亲和王后送过去看一下,他们可能会有其他的想法。”
比起十天后才举行的舞会,他现在更担心那条人鱼,也不知道塞壬是抽哪门子的疯,明明已经吃喝不愁了,前几天又把手腕给啃了个大洞。
他都担心是不是什么分离焦虑症,那种宠物一分钟没见到主人就要抓狂的难搞病症。
然后,一尊门神挡住了齐洛的路。
嗯?这位看起来像是从动画片里走出来的总管,你有事吗?
“王子殿下,你今天还有一节舞蹈课和一节礼仪课要上呢。”
齐洛一脸的疑惑,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舞蹈课程。
高瘦的总管动情地用手帕擦着眼泪说:“王子殿下,国王考虑到殿下已经在外征战三年,舞技有所生疏,特意为你请来一位名师,专门教授王子你舞蹈和礼仪。”
“务必保证在舞会举行之前,让王子殿下能够以绝妙的舞姿和无可挑剔的仪态,俘获到舞会上万千小姐的芳心。”
齐洛脸部肌肉猛地抖了两下,什么鬼,童话故事里的王子不都是出生的一刻就交谊技能点满了的吗,怎么会有舞蹈课和礼仪课这种东西。
教练,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啊Σ(⊙▽⊙")!
总管还沉溺在他的故事扮演里,一面抹泪一面煽情道:“王子殿下,国王要是听到你积极地准备舞会,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齐洛僵住了,保持着看似温和,实则已经尬住了的微笑。
呃啊啊,他什么课也不想上,只想回房间撸鱼教水生小狗学会爱他。
总管终究是没听到齐洛内心的一万个不乐意。
再不情愿,最后齐洛还是被总管拖走去上课了。
*******
妮可拉轻轻地打开了门,她已经知道齐洛不在房间内,因为这段时间王子都要上课,所以他从早上直到下午都不会在房间。
齐洛的房间很干净,并且一目了然。
妮可拉咬了一下嘴唇,不在了,她之前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放在房间中央的木桶和塞壬都不见了。
但是她很确信塞壬就在这间房间里,她几乎每天都拿过来一桶的鲜鱼,那只可能是塞壬的饵食。
还有哪里能够关得下一条美丽的人鱼呢?
她必须得趁王子回来之前,把塞壬解救出去。
妮可拉慌张地向房间四周张望着,突然的,她听到了熟悉的流水声,她立刻转身看过去,只见是一扇朴实无华的木门,那个宛如诱引的声音就从其中传出来。
……
“你是谁?”
塞壬趴在木桶上,浓紫色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这一个闯入的陌生人。
妮可拉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压下想要尖叫的冲动。
终于,又一次见到了。
“你不记得我了吗?”妮可拉颤颤巍巍地掀开衣袖,露出那一只残破的手臂,皮肤已经在骨头上生长,萎缩成一个丑陋的圆形伤疤。
这是塞壬唯一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是她在深夜里无数次亲吻的圣痕,但是她看到塞壬的反应瞬间全身沸腾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见到这个伤痕,塞壬只是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显然,他已经忘了自己扯断过妮可拉一只手臂。
这也正常,人类会记得自己吃过多少片面包吗,对于塞壬来说,狩猎就相当于吃面包一样,他不会记得面包的模样,也完全不在意面包的哭喊。
妮可拉浑身颤抖,双手无意识地捂着耳朵,她不相信塞壬说的话,怎么可以记不得她了。
“我……我是……”
她举手的动作间,那个鳞片做成的挂坠从她的衣领处漏了出来。
闪闪发光的。
一下就吸引到了塞壬的视线,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轻声道:“我记起来了,你是那个肮脏的小偷,你偷走了我的鱼鳞。”
小偷这个词是他跟齐洛学的,齐洛说这是一个很肮脏的词语,而他看见他一说完这个词,眼前的陌生女人的脸色就唰地一下变得青白。
“不、我不是小偷,这是我、我唯一得到的。”妮可拉语无伦次地说,她紧紧地抓着挂坠,鱼鳞坚硬的边缘划破了她的手掌也不自知。
她自从见到塞壬的一刻,她的心就无可救药地为塞壬而沦陷了。哪怕是承受了失去手臂的疼痛,她也甘之如饴,只要还想着她会有一点用,能够解救塞壬她就死而无憾。
是了,解救塞壬,她还有这一个理由,她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她是被塞壬允许来到这里的,塞壬在啃下她的手臂的时候,她清楚地听见了塞壬的祈求,把我从这里解救出去,你就可以永远地拥有我。
她颤声地说:“没关系,你只是还不了解我,我、我是来救你离开这里。”
妮可拉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她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怪物,所以她不明白人鱼这种生物,她以为自己看见的塞壬的脆弱,以为自己听见的塞壬的哭泣,都不过是她的幻觉而已。
塞壬的美是一种败坏到了极点的恶,能够轻易地把每个看见他的人类心底最深的欲望勾动出来,想要拥有,想要独占,想要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她不过是一个被俘虏的人而已。
塞壬手撑着下巴,宛如冷血动物的眼睛评估着妮可拉的价值,这一块肉嫩,那一块肉多汁,只是他的眼睛实在美丽得摄人心魄,就算是这样的目光,真实的冷酷也被一下遮过去。
妮可拉被塞壬的注视又一次俘获,她握紧挂坠,痴痴地向塞壬走近,“只要跟我走,你就自由了,不会被关在这个狭小的木桶,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塞壬的笑意加深,却一点也没有抵达眼底的冰寒,他还在引诱,就像是斑斓而致命的毒蛇一样,“可是,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开?我喜欢齐洛,但我对你一点也不感兴趣。”
喜欢这个词也是他向齐洛学的。
妮可拉的心沉了一下,她现在知道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了,为什么塞壬对她如此冷漠,不朝她招手,也不亲昵地向她索要血肉。
都是因为王子殿下。
她咬紧牙,几乎尝到血腥味,大颗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落,“你喜欢王子殿下,所以你要拒绝我?但是王子他一点也不爱你,他很快就要在到来的舞会上挑选出一位未来的妻子,你看看他把你放在一个这样的木桶里,他压根不在乎你。”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压着声音喊出来的。
她一直在观察齐洛的行为,她也曾想过王子殿下那么温柔的人可能是也像她一样迷恋上了塞壬,才会把塞壬拘禁在房间里,但是爱不应该是唯一的吗,王子明明带回了塞壬,为什么还能像个无事人一样去准备舞会,把塞壬留在房间里。
妮可拉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因为齐洛不爱塞壬,塞壬是被齐洛折磨的可怜儿。塞壬拒绝她不过是因为还没看透王子的冷酷本性。
然后,她就看见塞壬流露出无法理解的神色,一脸好奇地说:“你说的‘爱’是什么?”
妮可拉露出了笑容,果然,恶毒的王子只是在愚弄一个单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