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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中的古寺

    “我帮你问了景区缺不缺人,如果有缺,你就去景区上班,也算是一份收入。”李鹤走进栗深的卧室直接说道。

    栗深查看着自己账号的数据,点赞十几,小眼睛一两百,涨粉零。

    想着自己剩下的存款,可能就再支撑两个月。

    焦虑的情绪席卷栗深,一片看过去都是灭灯的暗色,舅舅的声音就像缥缈的噪音,“嘻嘻沙沙”晃动个不停。

    有时候栗深总是在想,人怎么能活那么久呢?

    只要想到这样的想法还要跟随自己四十多年,就觉得真累啊。

    如果眼睛一闭,就能把这么多年一瞬间过去,直接进入养老阶段就好了。

    在剩下有限的时间内真正的去活一次,死亡成为自主选择的选项,年纪到了的被动也不失为避免口舌之争的逃生通道。

    对于现在的世界,栗深好像在毕业一年内就失去所有兴趣,无精打采的过着每一天。

    尝试,尝试,再尝试。

    重来,重来,再重来。

    “到底什么态度,吱个声。”李鹤看着栗深一天天正事不做就举着手机刷视频,就知道玩手机,一股无名火就涌上心头。

    栗深翻身背对着李鹤道:“不去。”

    “不去那你要干嘛?躺着啃老吗?”李鹤看栗深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眼疼。

    “我有自己的想法。”栗深就用倔强的后背对着李鹤,宁死不屈。

    “谁管你。”李鹤直接转身出去,回到自己房间关起门不再管栗深。

    栗深听背后没有动静,才起身走到客厅,拿出水果刀削个柿子吃。

    坐在同一个位置,栗深才恍惚想起,曾经在这个位置上,还是他催舅舅要有上进心,过去几年,现在两人身份直接调换,没上进心的人成了自己。

    要不说天蝎的直觉强的可怕,当时栗深就觉得自己可能会比舅舅还不如,现在不就直接验证了。

    痛苦不降临在自己身上,总能用‘为你好’的理由捆绑出更多压力。

    栗深分神一瞬间,当察觉痛感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鲜红的血已经滴落在黑色塑料袋上。

    “舅舅,快快快,带我去诊所!!!”

    ——————

    “保佑我和舅舅,平安健康。”

    栗深跪在七年前曾来过的寺院里,面对着佛像抬起自己裹着纱布的手掌合并在一起恭恭敬敬拜三拜。

    栗深有个习惯,只要觉得倒霉,就会来寺院里花钱消灾。

    不管有没有用,但心理作用就能到位。

    吃个柿子都能把手划破个口子,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栗深发现自从他脚伤之后,每年都要带点伤,跟打卡似的。

    刚高考完去把钢板取掉又开刀一次,后来坐车把眉骨处撞破缝了三四针,甚至又被狗碰着一口,再有脚指头撞出淤血,伤的五花八门栗深处理伤口的经验都丰富起来。

    不过这次有故地重游的想法,只因为栗深突然灵光一现出‘还愿’的说法,才会相隔七年再次来到筇竹寺,不像平时在村里的庙宇里拜拜。

    曾经祈愿好运加倍,高考顺利。

    现在回看过去,愿望像实现又不似实现。

    高考确实顺顺利利考完,只不过分数没比预想的多,还因为题目难度增加,掉了几分。

    好运加倍的话……如果遇见宫睿就是需要所有运气,那栗深无话可说。

    因此栗深从来没想过还愿的事情,结果手上开个口子,好像把脑子都连带开醒,这个想法很突兀的就出现在脑海里。

    栗深抬头望着庄严肃穆的佛像,指尖抵在额头说道:“都说一次可以有三愿,佛祖我可不是贪心的人,还愿为一愿,舅舅平安为二愿,我健康为三愿,都是小愿望,您行行好,就同意同意吧。”

    栗深起身又鞠一躬,将准备好的八十八投进功德箱。

    转身跨出大雄宝殿的深红门槛走出正殿,该敬香的香都敬完,栗深本想直接走向山门,却在此刻听到屋檐下铜铃清脆的梵音声响,不经意间回头侧身望去,一瞬间愣在原地,眉宇皱起,内心纠结万分。

    财神殿!!

    栗深来过两次,此时此刻才发现竟然有单独的财神殿。

    可预算都在主殿用完,要打破这么吉利的数字,栗深也有点舍不得,但来都来了……

    栗深深吸一口气,直接凑个整,十全十美,听着也美。

    毅然决然的再次转身向财神殿走去。

    “见到人了?”宫睿听出丁浮嘉的调侃,眼眸微暗,低头望着脚下的台阶回答道:“算是吧。”

    “boss给你几天假?”丁浮嘉走出实验室问道。

    “一个星期。”宫睿抬头看着筇竹寺三个大字。

    丁浮嘉背靠在走廊墙壁上:“这么大方?”

    宫睿跨过山门的门槛回答道:“老师想让我转航天,我没直接答应就给我放了假。”

    丁浮嘉恍然大悟:“怪不得读研的时候让你硕博,不准直博,原来都给你铺好路,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答应?”

    宫睿走过柏树小道,环顾一周看到一处月洞门门头题字‘沉香小院’,想着应该是寺里的香铺,就侧身向那边走去:“我已经错过栗深一次。”

    丁浮嘉劝道:“可你已经拿到机械工程和计算机双学位,现在又转航天,未来能直接为国家出力。”

    宫睿停住脚步:“这也是我这次回来的原因。”

    丁浮嘉不解:“你想追回他?可能性真不大,即使你最后不转航天,你也回不去云省,他也不会跟你来北市。”

    宫睿踏上月洞门的台阶,正对着的就是香铺,走过竹林间的石头小路解释道:“我们之间只是有没说开的误会。”

    “他五年前就删你微信,所有能想到的联系方式全屏蔽你,分的很彻底,不像想和你沟通的样子。”丁浮嘉直言不讳道。

    宫睿语气依旧平静如水:“我们没有分手,他只是不开心。”

    丁浮嘉无语:“……我不觉得他是在和你耍脾气的样子。”

    宫睿冷静反驳道:“我和你不一样,曾经温蝶和你说对不起,你就认为是分手,所以你们才没有后续。”

    通话时间一秒一秒变换着,听筒里却暂时没了声音,宫睿进到香铺,眼神扫过陈列在玻璃柜上可免费领取的签香,就听见丁浮嘉缓慢吐出几个字。

    “但体面不就是这样吗?”

    宫睿请香后和老板道谢,拿着三炷香从左侧的另一个月洞门穿过,走过长廊就能看到主殿,接着慢条斯理道:“这只能说明那段关系,你们都没认真过,喜欢里没有体面,因为理智无法占领高地。”

    丁浮嘉听到手机里传出其他声音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宫睿:“筇竹寺。”

    栗深从财神殿出来确定自己没有漏拜的佛像后,直直往有‘东方雕塑的闪闪发光的明珠’之称的五百座罗汉像走去。

    拍照有不敬之意,所以栗深都用眼睛一点点镌刻下他们的模样,即使拍照也只敢拍建筑和花草树木。

    今天天公不作美,一整天都阴沉没有太阳,栗深怕会下雨,打车就得涨价,所以不敢多待,欣赏两三分钟后,穿过天王殿,走到由巨大柏树而分割出的‘十字’石板路上,无意间看向左侧自己取香的地方,才发现它竟然是有名字的。

    ‘沉香小院’

    栗深收回视线,低头点开打车软件,直接走出前山门,离开了筇竹寺。

    宫睿似有所感,停下脚步向自己右侧望去,却在听到丁浮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回过神来,继续往主殿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儿干嘛?”丁浮嘉没想到宫睿已经到要依靠玄学的地步。

    宫睿:“栗深的朋友圈发过这里,我想走一走他拍过的地方。”

    丁浮嘉:“……有时候我都觉得你像偷窥狂。”

    宫睿:“怎么会?”

    丁浮嘉:“李栗深的朋友圈你都能背下来吧?”

    宫睿:“不至于,先挂了。”

    直接挂断电话后,宫睿望着器宇轩昂的主殿,走到大雄宝殿前打开相机拍下大殿的飞檐下惊鸟铃摇晃,唯一不足是没有七年前照片里的刺目阳光。

    随后走到烛台前点燃三支香,宫睿抬起签香微微晃动,火焰被一缕青烟取代,他静静地站立,面容冷峻眼神中透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庄重。

    宫睿走到香炉前,用两手的中指和食指夹着香杆,大拇指顶着香的尾部,随后双手平举齐眉,四方三拜之后将签香插入香炉,双手合十,礼成。

    他点开图库,利用照片展现出的轮廓画面,判断出栗深当时拍照的位置。

    宫睿漫步走到同一位置也拿出手机,拍下第二张大致相同的照片。

    即使经过七年光阴,拥有千年历史的古寺依旧仿佛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凝视着世间万物的轮回与变迁,它却静静矗立不曾改变过。

    而当宫睿真正行走其间时,感觉不再局限于视觉,风拂过时带来的丝丝香火气,惊鸟铃不时跟随响起,此刻嗅觉和听觉又一次唤醒五年里照片的生涩僵硬拥有新的生机。

    宫睿望着手机里自己复刻下的四五张照片,幻想着七年前的栗深步行在此刻自己走过的石板小路上,红柱长廊里,曾经同样瞩目过的每一尊佛像。

    这样毫无意义的举动可能连没有认识过栗深的宫睿,都会觉得难以理解,甚至不可思议。

    曾经的他像拥有一层薄膜,总是隐形的隔绝着和整个世界的联系,烦躁着所有毫无意义的空洞生活。

    唯一找到的兴趣只有数学,可是升高的内啡肽太短暂,抓不住尾巴就已经消失不见。

    在他因为数学受到打击,而产生撤退意识的时刻,一个人的出现,填补他枯燥乏味的空洞,轻易调动他脑下垂体分泌出的安多芬。

    从此他成为宫睿生命里的"止痛剂",每一秒的情绪、体温、呼吸只为他一个人产生变化。

    突如其来的暴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古老的寺院瞬间被雨幕吞噬,狂风暴雨来的猝不及防,幸好宫睿正停留在长廊下,只被飞溅的雨滴沾湿指尖和手机屏幕。

    屋檐下,雨滴汇聚成帘,重重地砸在青石板上,金色瓦片在暴雨的冲击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参天柏木在狂风中摇曳,枝叶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

    宫睿看雨的架势怕不会轻易停歇,想起香铺走廊有摆放竹编座椅,就沿着长廊折返回去。

    穿过月洞门宫睿就见到被香铺老板从草坪空地收起的一排竹椅,进入香铺就见老板和三两好友在围炉煮茶。

    宫睿仅有的几只茶虫就这样被勾起,和老板请一壶茶又询问外面的竹椅可以随便坐后,挑选左侧立柱旁的位置坐下,拎起茶壶将茶水倒入茶盏中,热气升腾,茶香四溢。

    细听雨声喝茶,怡然自得闲窗下,听雨潺潺泡茶香。

    宫睿端起茶盏撇去浮沫,正要喝时却听到不远处雨水打在伞面的声音,抬眼望去,却见自己朝思暮想五年的少年正向他走来。

    滂沱大雨让纯黑色雨伞略显艰难才遮挡住伞下的人,雨水顺着伞沿滑落,在他的脚边溅起一朵朵水花,即使伞下的人再小心,也无法避免白棉体恤和宽松修身的黑色休闲裤被弄湿一片。

    只有一直被护在胸前的左手幸免于难,但也被刺眼的纱布包裹着整只手掌。

    宫睿一直不曾改变过的呼吸频率在此刻被打破,眼神中闪过几丝慌乱和无措。

    隔着雨幕,少年清秀的面容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不清,只能大致看到伞下的他发丝凌乱,几缕湿发贴在脸颊,因为低头望路,一直没有发现自己被另一道视线目不转睛地凝视着。

    而就在此刻,古寺钟声骤然响起,钟磬声悠扬深远,像敲击在心灵深处,蓦地唤醒沉溺于光阴年岁里的韶华易逝。

    在宫睿的注视里栗深毫无预兆的抬头望来,一瞬间视线相撞。

    阵阵木鱼声与诵经声交织在一起,清脆悦耳,低沉而悠扬。

    两人隔着雨幕对望,谁都没能从这一眼中清醒过来,栗深真正在这一刻顿悟,他和宫睿不是缘就是怨,再难有第二条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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