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缴仙剑。”
许家大殿前,许家管家许同对各家来听学的子弟喊道。
这上缴仙剑倒是讲学惯例,以免各家发生矛盾冲突,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
“我没有仙剑,这只是竿笛子。”夜羽摊了摊手,令那收剑的许家弟子十分为难。
“干什么干什么!怎么不收他的?”许同见夜家这边的佩剑一直收缴不上来,不耐烦道。
“回管家,他说他没有佩剑。”
许同走下台来,走到夜羽身前,打量了他一番:“这是什么?”
“笛子。”
“笛子?”许同不死心,伸出手:“我看看。”
夜羽递给许同,许同接过紫笛,细细端详,这根笛子是紫金打造的,与普通竹笛不同,但其他并无差别,只是笛尾龙飞凤舞两个字:“逍遥。”
许同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心想着既然是笛子,莫不是吹响才能打开机关?于是他又把笛子还给夜羽:“吹一下试试。”
夜羽知道许同什么心思,倒也只是笑笑,接过笛子便吹了一曲,相安无事,却是博得不少别家弟子的掌声和赞美。
许同依旧不肯放手,道:“不行,那也得上缴。”
夜羽赶紧收回腰间收好,说什么也就是不肯给,许同正要上手,夜岚赶紧道:“许管家万万不可!我家公子有夜疾,一到半夜就犯癫,需要这法器吹出来的曲子方才能清心静神。”
“就是就是,你若是不想我半夜犯鬼癫闹事,就别在这死缠烂打!”夜羽也赶紧跟许同扯开距离威胁道。
“他娘的,晦气!”许同气极,但又不敢再追要,万一半夜真出了事,许庸绝饶不了他。他甩甩袖子,转身离去,临走时道:“现在自由活动,但不许闹事,倘若被逮住,严加惩罚!未时开始讲学,到儒斋集合,迟到者亦罚。”
“呸!狗奴才!”待许同走远,萧家那边传来一道痛骂声,那孩子十四岁上下的年纪,却比同龄孩子要壮得多,虽说刚刚背着大刀时威风凛凛,但此时就算不背也尽是霸道。
“既来之,则安之,从嘉兄何必如此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君家那边也传来声音,只见一个少年身着金袍,手中摇着折扇,白皙的脸上也是笑意。
“哎~那倒不一定,我不让他收就偏不让他收,他待我怎样?”夜羽此时又开始插科打诨起来,摊开手臂耸了耸肩,笑道。
“这位想必就是无殇兄了,久仰之至,今日一见,心下更是佩服!”君临收起折扇,拱手作揖。
“不敢当不敢当。”夜羽笑笑,拱手还了一礼。
方才许家子弟俱都跟着许同离开了,别家的子弟该散的都散了,所以他们也倒不怕,开怀畅谈,洛家素来喜恬淡,便也率先离去了。
“无殇兄当真有夜癫?”萧陌问道。
夜羽:“那都是夜岚师兄胡诌的。”
一时间众人俱都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叹。
“那无殇兄这笛子……”君临问道。
“嘘——”
众人见状,全都会意,不再谈及,只是君临笑道:“那这几日在许家便仰仗无殇兄罩着了!”
“小意思!走,带你们讨酒喝去!”说罢也不待夜岚阻拦,已跑出几百米,萧陌同君临对视一眼,“哈哈”笑着跟了上去,三家子弟只能无奈的看着三个头儿丢下他们,各自散了。
下午未时已到,先生已讲了许久,三人才跑进来,径自坐在自己位置上,谁知那老先生竟是个老瞎子,远处的东西看不真切,愣是没有发现,还是许峰站起来道:“先生,有三个人迟到了!”
刚才讲经慢得和蜗牛一样的先生一听此话竟是勃然大怒:“谁!?第一天就迟到,成什么体统!去刑堂领二十杖责再回来!”
夜羽连忙道:“不不不,此事不干他们的事,是我拉着他们出去的,我一个人领罚就好。”
萧陌瞪了一眼得意的许峰,道:“无殇兄哪里的话,我萧某好不容易遇到个痛快的朋友,怎么会让你独自受罚?”
君临也站出来:“福一同享过了,你苦还想一个人担着不成?”
夜羽拗不过他们,三人说说笑笑离开了儒斋,到刑堂领罚去了,丝毫没把那先生当回事,于是他们离开后就是那先生不住地破口大骂,许家子弟面色铁青,许峰也气的牙痒痒,萧家子弟都是偷笑,似乎在他们看来二十杖责对萧陌来说毫无压力,夜家与君家子弟看到先生这副模样,看着许峰那猪肝色的脸也想笑,但他们还是比较担心的,至于洛家……仍是冷清得很,别家的子弟也只是看热闹。
不消多时,三人领了罚回来,萧陌倒无大碍,回了自己位置,夜羽、君临都捂着屁股,小心翼翼地坐下。
“看你还敢不敢!刚来第一天就带头闹事被罚,看你还长不长记性!”一旁夜岚低声说了几句,夜羽回了个鬼脸,笑了笑,道:“不打紧的。”
夜岚生气,别过头继续听学,不再理他。夜羽只觉无聊,三两分钟就睡了过去。依稀听见那先生在说什么“鬼”什么“鬼”,他还哼哼着答了两句,声音很小,能听见,但不知道从哪传来的。先生问是谁在鬼扯,夜羽迷糊着也不理他,周围又全是夜家子弟,断不会出卖他,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待下了课,君临和萧陌过来围着他一阵哄笑,刚睡醒的夜羽不明所以。
“那先生提到鬼,你猜你怎么说的。”君临一边晃着折扇,一边笑着。
“啊?我吗?”夜羽呆呆地指着自己,不敢相信自己会在睡觉的时候回答问题,现在他只能天灵灵,地灵灵,希望那先生不光是个瞎子,还是个聋子。
萧陌看他这副表情,大笑道:“放心,他没听见。”
“当真?”夜羽十分诧异,阴差阳错自己还撞对了,果真是既聋又瞎,心中不由得苦笑一声。道:“我说了什么?”
“你说:‘感之,化之,循之,导之,弱其怨念,同其心德,生其灵智。’诸云,说了一连串,连我也听不大清,只记得这么几句。”君临若有所思道。
“许峰听到没?”夜羽问。
“我离你那么近都听不到,他怎么可能听到?”萧陌道,“我都是君临刚下课就来告诉我的。”
夜羽一脸狐疑看向君临:“那你怎么听到的?”
君临神秘一笑:“因为我是君家人。”
…………
子时,许家内已俱都睡下,夜羽翻身上了屋顶,挑开酒坛子,“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望着天上的残月,想起夜岚那“夜癫”,夜羽顿时有点哭笑不得。他又饮了两口,抽出逍遥,糊弄着吹了一首《静月清心咒》方才止住,将逍遥别回腰间。
他再喝两口,将酒坛子盖好,向后扔去,此时一道金色身影从屋下翻上来,方一站稳,就看到飞来的酒坛子,赶忙上手接住。
“好身手!”夜羽赞道。
“过奖过奖!”君临打开酒坛子,猛闻了一口,送到嘴边,笑嘻嘻地道。
“无殇兄当真是好雅兴,赏月,弄笛,饮酒。”萧陌此时也翻身上来,笑道。
“为何深更半夜里吹笛?”君临问。
夜羽顿了一下,微不可察看了一眼屋下,笑道:“当然是这夜癫之症。”说罢,不顾二人疑惑,猛向院中的树上甩下胳膊,一道破风声,直窜树后,只听得一声闷“哼”,树叶动了动,然后便没了声音。君临、萧陌要追,被夜羽拦下。
“被长夜针刺中,多少得睡个七八天。”夜羽笑道:“长歌兄不是耳朵好吗,怎么也没听到?”
“或许是有你们在,我放松了警惕吧。”君临苦笑一声:“我的我的。”
萧陌怒道:“许家净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夜羽摊了摊手:“他们就这德行,何必跟一群败类动怒?”
萧陌方才消火。夜羽取出三个小酒盅斟满,笑道:“我们继续!”
“干!”
“干!”
…………
翌日。
令夜羽三人惊讶的是,儒斋内竟一个人也没少,三人不断交换眼神,也毫无结果。
待休息时,夜羽问道:“难道许家主派了其他人不成?”
“我看有可能……倘是真让听学的子弟去的话,出点意外,那不就暴露了?”君临道。
“看来是我失算了。”夜羽道。
君临闻言,打开扇子,扇了两下,笑道:“哎~船到桥头自然直。”
夜羽还不死心,一整天将儒斋来来往往的许家子弟观察了个遍,并无异样,只是……
还是那间屋顶,夜羽的静月清心咒就像信号一般,这边吹完,这边君临和萧陌就先后翻上屋顶,这次君临留了个心眼,处处小心。
夜羽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人……”
不待夜羽说完,君临和萧陌早已异口同声道:“许峰”。这时又想起了君临那句“许庸还不至于那么傻”,三人不禁哑然失笑,夜羽道:“看来你们也发现了。”
君临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否定许峰的行为:“他以为他早到晚退,休息时也坐在座位上哪也不去,可以完美掩盖,但实际上这种做法本身才是最大的破绽。”
“他这种人在休息时不变着法子来刁难我们我都有点不习惯。”萧陌双手一摊,道。
“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夜羽道,过了一会,又是不解:“不可能啊,就算我爹中了都至少睡两三天,更何况许峰?”
君临和萧陌听到这,不禁为夜封痕捏了把冷汗,看来夜家主在家也要时时提防“内贼”啊……此时不夜城的夜封痕不住打喷嚏,他怒道:“哪个兔崽子敢骂我!”夜夫人为他披了件大衣,道:“定是你近日太劳累了,早些休息吧。”
话休繁絮,言归正传。君临依旧摇着扇子,道:“我听说许家有个好地方叫‘阴阳泉’,那里的泉水有洗经伐髓、脱胎换骨之效,治这个,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有这么一回事?”夜羽惊道,他倒是没听说许家还有这等好地方。
萧陌性子急,捋了捋袖子,道:“管他怎么回事,明天抓来问问就知道了。”
夜羽抬手止住,笑道:“毒好解,针可难拔,没有我的独门手法,他身上那根针没那么容易拔出来,看我明天怎么治他,让他知道他夜爷爷的厉害!”
君临、萧陌也怪笑道:“自然少不了我们。”
若是有人在这里,见三人这幅样子,定会不由打个冷颤。
次日讲学,三人各怀鬼胎,萧陌站起身报告:“先生,我上个茅房。”然后向外跑去,在经过许峰身旁时身体一斜,恰好撞在他桌子上,桌子都被撞歪了,刚好碰到许峰右腿,许峰一咬牙,硬是没叫出来,萧陌没管他,偷笑着跑出去“方便”了。
许峰脸色一阵铁青,低声怒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桌子给我搬好!”
闻言,周围两个许家弟子赶紧过来给他把桌子摆正,夜羽、君临俱是捂嘴偷笑。
待一会萧陌回来,君临对二人眨了眨眼,然后立马装出一副无聊的样子,扇子抛上去落下来,抛上去落下来,他坐得略靠后,那先生又是个半瞎,自然看不见,许峰坐他左前方,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忽然君临手一抖,扇子斜抛出去,刚刚萧陌试出了伤在右腿,于是那扇子在空中便以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砸在了许峰的右腿上。
这扇子可不是普通折扇,这也是一件法器,乃是把铁扇,这一下可把许峰吓得不轻,“蹭”的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又疼得立马跌坐回座位上。
君临装样子般地抱着头窜到许峰旁边捡了扇子赶紧跑回座位,嘴里还不断念叨:“抱歉抱歉抱歉!得罪得罪得罪!”
更可笑的是,那先生竟还是无动于衷,众人均是偷笑,许峰的脸早已气成了猪肝色。
夜羽对二人咧嘴一笑,君临、萧陌一见,为许峰捏了一把冷汗,只见夜羽右手术指,嘴中默念,法力涌到右手食指和中指,然后一个字:“催!”
许峰再也忍不住,“啊!”的一声嘶叫出来。
夜羽的手在桌下来回游走,许峰右腿里的针也开始游走,在他骨肉中来回穿梭,许峰也疼得不断嘶吼,引得众人惊乱,知情者偷笑,茫然者看戏,这回可终于惊动了那老先生,一见是许峰,他沉着脸问道:“孟先你干什么!”
许峰也沉着脸,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对不起先生,我没事,昨夜我当值,不小心受了点伤。”
他当然不可能当中指出夜羽,毕竟他偷听理亏在先,若是夜羽他们反咬一口,那他便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但他想息事宁人,夜羽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前几日还站起来举报我们来着,怎么今天连站都懒得站了,是不是瞧不起老先生?”夜羽双肘搭在后桌,笑道。
许峰咬着牙:“昨夜伤的右腿,站立不便,还请老先生原谅。”
“哦?昨夜我赏了一晚上月,怎么没发现有异常?”夜羽继续追问。
许峰脸色越来越阴沉:“对方身手不错,连我都受伤了,无殇兄没发现自然是正常。”言下之意竟是阴阳夜羽比不过他。
夜羽则丝毫不在意,笑道:“连我都没有发现,那是不是孟先兄夸大其词了,别不是偷窥别人结果被发现,被打了一顿,逃跑路上又给谁家狗咬了吧!”
众人一听,“哄”的一声大笑起来,君临、萧陌暗暗给夜羽竖拇指。
许峰忍无可忍,怒上心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妈的你有完没完!”话刚说完,右腿一疼,又跌坐在地上,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够了!下课!”本就离下课没剩多长时间,先生经这么一闹也没心情上课了,转身便走了。
许峰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竟是第一个起身往外走,结果夜羽术指一勾,许峰一个趔趄竟栽在地上,又引起哄堂大笑。
“你们三个给我等着!此仇不报非君子!”说罢,甩袖便走。
夜羽撇撇嘴:“我又没揭穿你,你也不用急着承认自己是小人吧。”
君临、萧陌方止住笑,一听此话,又是“噗”一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