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互相较劲,视线相交处火花四溅。
“我记得我走之前师姐在看烟花?”许行将手背在身后,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
“可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该不会偷偷跟踪我吧?”他转头,朝她眨眨眼睛,歪头道。
许行的神情很放松,笑得也很温和,但宋时雨了解她这个师弟,笑得越灿烂,心越狠。
装货。
宋时雨暗骂一声,同时迅速调整好表情,扬起一个甜蜜的笑:“这不是担心师弟一直没回来,怕你遇到危险吗?”
说完,还故意往许行身边靠了靠,许行往旁边一闪,巧妙地躲开了。
“师弟这是厌恶我吗?”宋时雨瘪嘴,委屈道。
许行眼神微顿,也勾起一抹灿烂的笑,转头就握住了她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原来师姐对我藏的是这个心思?”他深情款款地望着宋时雨,问道。
她眼睛弯弯,转手压住许行的手,皮笑肉不笑道:“师姐配不上你啊,你这样的极品,应该值得更好的啊。”
是的,许行就是个表里不一,虚伪狡猾的极品。
宋时雨笑着望着他。
许行脸上的笑更深了,放开她的手,赞赏地点头道:“看到师姐有自知之明我就放心了。”
宋时雨嘴角抽了抽,瞬间攥紧了拳头。
许行迎上她气愤的眼神,笑出了声。
我忍。
宋时雨强迫自己放下手,咽下一口气,柔声道:“你总是这么有自信。”
他点点她的肩膀,示意她凑过来,宋时雨提防他耍花招,笑道:“男女授受不亲,虽然我们是同门,但……”
“我能发现你,师父也能。”
宋时雨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脊背一僵,腕间隐藏的银丝突然震动起来。
这银丝是卫折故专门为三个徒弟制作的,每人一个,许行的能够检测灵人和其它灵力气息,宋时雨和方屿体内有毒,这根银丝能压制二人体内毒素,不过只有朝里面注入卫折故的灵力才可以压制,否则就是一根普通的银丝。
他们三人小时候被卫折故救下,他教他们练习法术武功,长大后,三人四处潜伏收集消息,为卫折故的复仇大计做准备。
宋时雨天性自由散漫,不喜拘束,这根银丝反而成了她的限制。在下界的那些年,她每时每刻都想着解掉自己体内的毒。这次许行出来,她把方屿也骗了出来,就是为了解药。
“不过师父的计划很快要完成了,对于你们的行踪也不是很在意,只要不影响他就可以了。”许行说道。
“师父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宋时雨问。
在浮空岛的这些天,她被卷入了楼家的事情,也听说了浮空岛陷落的传闻,这一桩桩一件件表面上毫无关联,实际上,都和卫折故让他们做的事情连上了。
楼泽是她帮忙联系上的,浮空岛隔三年陷落一次的传言,是方屿放出去的。
卫折故性情冷淡,但这些年也是真的在为他们的毒耗费灵力,平日里也对他们不差,宋时雨不想他出事。
许行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觉得对一个只能靠仇恨活着的人来说,什么才是最好的解脱?”
宋时雨不假思索道:“消灭敌人,然后自己去死。”
话出口的一瞬间,她顿时明白了些什么,望着许行的目光惊疑不定。
“对,”他依旧带着灿烂的笑容,语气却透着浓浓的衰败,“既然支撑那个人走下去的东西也没有了,死亡是最好的解脱。”
“可我并不希望师父死。”宋时雨低声道。
许行在笑,似乎在笑她的幼稚,笑到最后,面无表情。
“每个人的选择不同,你也一样。”
宋时雨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沉默了一瞬,望向他:“我只是想找到解药,一字院药学院负有盛名,我来这只有这一个目的。”
“只是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试探过你。不过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我和方屿对你毫无威胁,我们的目的也不相同,不必变成敌人。”宋时雨耸耸肩,道。
她因为无法修炼妖族的法术,被亲生父母抛弃。又在逃亡的途中,被道士所抓。贴满符咒的铁笼里,她蜷缩着,露出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
这里是浮空岛边境的某一座城,那些平日里不会见到的人来来往往,或好奇或嫌恶的目光反复刮过她的身体,宋时雨害怕极了,却无能为力。
那抓她的道士驾着车,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神气得很。
“哎,官爷,有没有兴趣看看这小妖啊,新抓来的。”他朝一个侍卫装束的人喊道。
那人摇了摇头。
道士失望地回头,在看到笼子里她凶狠的眼神后,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是夜晚,道士将板车停在河边,望着明显变多的人群,扯出个小板凳坐了下来。
彼时卫折故刚刚被祝茗赶下下界,支持卫折故的妖族也受到了影响,本来不允许买卖妖物的法律作废,人们用异常激进的方式发泄着对妖族的愤怒。
一连好几个人都来问了价格,身边的其它妖都被挑走了,只剩下宋时雨。
“这小妖看起来那么瘦弱,我买回家不会一下就死了吧?”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问道。
道士恨妖,平日里对他们不少打骂,为了节约路钱,还不给他们吃饭。宋时雨年纪更小,受不住这样的折磨,比其他妖看起来更虚弱一些。
这人开出的价格很和道士心意,他当场就拿了一条鞭子,甩在宋时雨身上,看着她被打的哇哇乱叫,到处乱窜,摸着胡子对那人道:“只是因为我的笼子外面贴了符咒,你看,这不是活蹦乱跳的?”
那人犹豫了一会,还是交出了钱袋。
宋时雨被带走时,看见道士正对着她笑。
那笑容谄媚又得意,十足的傲慢。
刚进府,她便被扔到一个黑漆漆的地方,里面有很多跟她一样的妖怪。带她进来的人很快走了,门被关的死死的。
一时间,她六神无主。
而就在此刻,寂静的空间里突然出现嘶嘶的声音,还有什么物体在地上爬动的摩擦声。
是蛇!
她惊慌失措地往人堆跑,那些妖怪也四处奔逃,场面一时间陷入混乱。
惨叫声,哭喊声连绵不绝,她只能凭着本能躲开,藏了又藏。很快,那些惨叫声渐渐消失,其它妖都倒在了地上。
只有蛇身爬过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
整个房间,只剩下她,还有另一个妖……不,是人。
他看起来年纪比她更小,但神情丝毫不惧,巧妙地躲开蛇的攻击,不像她只是凑运气。
她不会说话,只是巴巴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发现自己。
男孩确实看到了她,却没有任何想帮她的意图。
蛇越来越近,她惊恐地往后退,后背已经抵上了墙壁。
没有退路了。
他的眼神是那么冷漠,恍惚间,宋时雨似乎看见了那个抓她的道士,路人,还有买她的女人。
一种难言的愤怒从心底爆发,她迎着蛇的獠牙,狠狠扑到蛇身上。她没有武器,全身上下最锋利的只剩下牙齿。于是咬住了蛇的身体,狠狠往外撕。
蛇不止一条,她就那样撕扯了许久,手臂上全是蛇咬出的伤口。过了没多久,她便感觉眼前模糊,心脏发麻。
应该是蛇毒发作了。尽管这样,她还是不顾一切地抓起蛇,就算被咬被缠也无所谓,她既然活不成,这些害人的东西也别想活。
很久很久,当她筋疲力尽,即将失去意识时,那个男孩来到她身边。
依旧是那种没有温度的眼神,但在他身后,有光透了进来,一个年轻男人拿着滴血的剑,缓缓打开了门。
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闭眼,两人咕噜咕噜说着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最后,是那个拿剑的男人抱起了她,救下了她。
“记得第一次见你,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已经能够见死不救。”宋时雨从自己的回忆中抽离,苦笑道。
此时二人已经走到了岸边,许行望着河对岸那道鹅黄色的身影,道:“我本来就不是一个爱发善心的好人。”
“可你现在却学会装了。”宋时雨也望向那道鹅黄色的身影,沉声道。
“你想过杀死祝茗的后果吗?”
许行来到一字院的目的,就是找到神骨,然后杀掉祝茗。
闻言,许行嘴角的笑淡了下去。
他不说话,宋时雨便继续说:“你带着不纯的目的接近李照月,利用她靠近她最亲的师父,若是真相暴露,她一定会承受不住。”
“我自认为已经够冷心冷血,可是我做不到对一个毫无防备,心地善良的人下手,你这样对她不公平,许行。”
“说完了吗?”许行冷不丁道。
宋时雨卡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许行转过身,锐利的眼神毫不留情地刮过她全身,笑道:“师姐为什么觉得我对阿月就一定不是真心呢?”
“因为你不懂什么是爱,你不懂,而我懂,李照月懂,你这样就是在伤害她!”宋时雨情绪激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