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无比强烈的羞愧感从内心升起,楼瑶目光晦暗地望着李照月,手上的糖人已经捏变了形。
像她这样的人,也只会施舍东西给别人。
楼瑶走到河边,找了个旁人看不见的盲区,将手中晶亮的糖人狠狠扔了出去。
她楼瑶,虽然弱小,但也容不得这些身份显赫的人践踏尊严。
做完这一切,她装作没事人回到李照月身边,帮她挑选起祈福带来。
“阿月是不怎么出来吗?”楼瑶柔声问道。
李照月选了四个带子,闻言点点头。
楼瑶看她拿了那么多祈福带,又道:“一个人只能许一次愿望,你拿四个的话不太灵的。”
谁料这句话逗笑了李照月。她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直地望向楼瑶,捂嘴笑道:“这并非我一人的,还有师父,谢师兄,许行的。”
楼瑶尴尬地低下头,应了一声。
李照月付了钱,走到放毛笔的桌子前,开始一条一条地写。刚写完自己的,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写下了许行两个字。
笔锋锐利,是许行。
他贴在她耳边,笑道:“阿月原来是在帮我祈福吗?怎么不同我说?”
这话问的。李照月原想写完了给他们一个惊喜,这从许行嘴里说出来,莫名有些别的意味。
她挣开许行,瞪了他一眼:“别捣乱。”
“别——捣——乱——”许行歪着头,故意学她,还拉长了声音,听起来撒娇的意味很浓。
“许行!”李照月又瞪了他一眼,似乎要生气了,许行这才收敛,耸耸肩,撑在桌前,看她慢慢写字。
“愿岁岁平安,长命百岁。”他读出纸条上的内容,不由得失笑,“这么担心我的安全啊?”
“我前些天,看见郑海了。”李照月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声音柔和。
“楼家的事情谁都没意料到,浮空岛越来越乱了。世事无常,行走在外,性命是最重要的。”她写好一条,又拿了一条,蘸蘸墨,把毛笔的笔尖对准布料中心。
许行垂下眼,用眼睛的余光瞧她,心间随之泛起一阵涟漪。
“虽然郑海十恶不赦,死不足惜。但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死亡,心里不免还会担心我在意的那些人。”李照月又写好一条,满意地看了看,对着许行笑道。
在意的人。
许行微微发愣,脸颊缓缓涌上淡红色,嘴唇也慢慢紧绷起来。他眼珠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急急往后退了几大步。
李照月写完所有的祈福带,疑惑道:“你怎么了?”
少女血色的唇,懵懂的眼神,都让他想起那个大逆不道的梦。
她只是站在那里,他就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若是她盯着自己看上几眼,他便觉得浑身血液倒流,整个人都快爆炸。
可始作俑者完全不知道自己给许行带来了多大的影响,还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许行伸出手,啪的一下盖住了李照月的脸,低声道:“我……我有些事,去去就来,你……”
转头,发现谢逢一脸戒备地盯着他们,呼出一口气:“你和谢师兄呆在一起,别乱跑。”
李照月觉得他举止奇怪,还想问问他要去干什么,许行已经跑到桥上,去了街的对岸。
她望着那道青色的身影融入灯火人海中,心底泛上一股安宁。
拿着写好的祈福带,最后看了一眼周围的朋友,李照月默默在心里念了念万事如意,岁岁平安。接着往上狠狠一跳,祈祷着祈愿带能挂在最高的枝头,祈祷神能看见她的愿望。保佑她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做完这一切,谢逢拿着河灯,走到她身边。再旁边一点,宋时雨和祝茗站在一起,在聊些什么。
“祝剑仙,你还会做河灯啊,这么厉害?”宋时于蹲在祝茗面前,看她垂眼写下祝福,惊讶道。
河灯暖暖的灯光洒在她脸上,柔和了眉眼,让她看上去多了好几分温柔。
“从前同一位朋友一起做过,许久不做,有些手生了。”祝茗抚平荷花灯边缘的褶皱,轻声道。
见宋时雨满脸好奇,她笑了一声,问道:“你想要吗?想要的话我给你做一盏。”
宋时雨当然想要,拍拍脑袋,兴奋道:“我想要别的形状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祝茗道。
“那个,马,那个骑的马的形状,可以吗?”宋时雨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旁人做河灯都做莲花状的,你倒是稀奇,竟然做了个马形状的。”
闻言,少年眼睛里满是狡黠,晃晃手中的杰作,高声道:“随波逐流多没意思,与旁人不一样的才好!”
祝茗盯着眼前的河水,突然陷入回忆,直到宋时雨的声音把她唤醒。
“正巧,我会做。稍等。”她弯下腰,从摊位老板那里拿了些材料,又给了银子,埋头做起来。
只是那拿工具的手,不像做第一个时那样稳了。
祝茗这边在做河灯,谢逢在众人的喧闹声中,犹豫许久,才从身后拿出一个荷包。
李照月正专注地盯着水里的河灯,看的津津有味,谢逢深吸一口气,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转过头去,见是谢逢,欢喜道:“阿逢!”
他应了一声,紧张地揪着袖口,脸色微红。
李照月左看看右看看,头是左偏了又往右偏,这样一套看下来,除了发现谢逢的脸更红了之外,没发现什么异样。
她眼珠一转,看到了谢逢垂在身侧的手,也看见了那手里攥着的鹅黄色荷包。
“我猜猜,”李照月狡黠地眨眨眼,“阿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谢逢闷声不语,啪的一下把荷包拍到她手心,硬是绷着一张脸道:“最近闲来无事,想着姑娘家家会喜欢这些东西,于是做了这个给你。”
“什么闲来无事,不知道是谁熬了好几个通宵,终于赶在这天之前做好了荷包。”宋时雨拿着那奇形怪状的河灯,仿若幽灵从二人身前飘过。
李照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谢逢羞恼至极,斥道:“胡说,我什么时候……”
“对对对我胡说,你看看那手,本来应该只有剑茧的,谁知道为什么多了那么多针孔啊。”
“宋时雨!”
李照月真去看了他的手,确实发现了好几道红红的针孔,顿时心生愧疚,道:“阿逢你其实不必这样的,你送什么我都会喜欢,这样伤到自己……”
“反正他无所谓,皮厚,结实,针扎了又怎么样?过几天就好了。”宋时雨阴阳怪气道。
远处,许行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宋时雨看到些熟悉的东西,收起脸上的笑容,拿着河灯就要往对岸走。
“哎哟,这边真是一股子酸味,我还是去对岸放我的花灯吧。”
那道红色的身影慢慢走远,谢逢的脸色这才缓和。
李照月把那荷包系在腰间,对着谢逢真诚一笑:“多谢阿逢,我很喜欢。”
谢逢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欣喜,道:“喜欢就好。”
“不过阿逢,你看这的河灯这么多……”
河边灯火通明,时不时有杂耍人吐火,或是其他手艺人揽客,热闹的很。楼瑶站在挂祈愿带的树下,望着那些随风摇晃的红绸。
“姑娘,要不要买一条祈福带?”老板见她一直盯着树,热心问道。
楼瑶摇摇头,望着那四条被李照月挂上去的红飘带,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板暗自嘟囔了句奇怪,继续回到摊位揽客。
“哎,姑娘要不要看看祈福带,很灵的,可以求姻缘,求平安。真的不看看吗?”
“给我拿一条吧。”
河边的树很快又被一圈人围满,楼瑶被人流一挤,又走到了角落里。她朝着那道鹅黄色的身影望去,目光中全是羡慕。
谢逢同李照月说了会话,又走到祝茗旁边,帮她一起做花灯。
“阿月说她要桂花糖形状的。”谢逢一说就笑,祝茗听了,忍住笑,把工具递给他,道:“她最喜欢桂花糖,今夜吃了那么多,也不怕牙疼。”
人声喧闹中,楼瑶从树的阴影后面走出,向着李照月站着的地方而去。
李照月蹲在岸边,好奇地盯着飘过来的花灯,时不时用手戳一戳。楼瑶站在她身旁,和她说起话。
*
许行在一个小巷子里见到了卫折故。他还是穿着黑色的旧衣,面容相比之前更憔悴了些。
“师父。”他低头,行了一礼。
“事情做得怎样了?”卫折故问。
“祝茗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并且在做相应的准备了。一切很快就能结束了。”
闻言,卫折故叹了一口气:“也是时候,兑现你我的约定了。”
说完,他凭空变出一块黑气缭绕的骨头,递给许行,说道:“这是当初你我约定的神骨,现在给你,当作你这么多年帮我完成计划的报酬。”
许行接过去,神骨很快融在手心里。
临走前,他回头望了一眼卫折故,看他神色灰暗,轻声道:“也祝你的计划成功。”
“也许吧。”卫折故笑笑,消失在黑暗中。
而在许行走出小巷时,感知到一缕熟悉的气息。他微微侧身,伸手往旁边一抓,宋时雨的隐身术立即失效。
两人大眼对小眼。
“师姐怎么会在这?”许行轻微瞪大了眼睛,装作一副很吃惊的样子,问道。
宋时雨在心底骂了句虚伪,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