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梦。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燃烧，天空被烈火染成耀眼的黄色，地面上到处都是火红的岩浆。尘土飞扬，岩浆沸腾，一块仅存的空地上，白发少女浑身伤痕累累，朝着一个红衣身影所在的方向缓慢爬行。

    “救救我……救救我……”微弱的呢喃从那具干瘦的身体中传来，干燥的尘土一遍又一遍碾过她的身体，将那世间少有的雪白发丝染脏。岩浆在她雪白的皮肤上烙下丑陋的疤痕，她神情痛苦，但那那双如同露水般清澈的眼睛仍是不肯落下泪来。

    “救救我。”

    那红衣身影无动于衷。火红的衣摆被热风掀起，在火焰的照耀下更显明亮，仿佛烈焰中开出的一朵血色玫瑰。

    “救救我。”白衣少女已然神志不清，但仍未放弃求生。

    李照月想伸出手拉她一把，却怎么也动弹不得。眼看那火越烧越大，少女就要被火焰吞没！

    啊！

    是一声不甘的惨叫。白发少女被急速扩张的火焰吞噬，仍是倔强地不肯流泪。

    “你会后悔！李照月，你一定会后悔！”

    尖利的叫声穿透脑膜，李照月惊愕地望着那道红色的背影，看见那人缓缓转身，露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梦境迅速坍塌，李照月只觉身体一轻，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身体有些微微发凉，一摸背后，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

    她缓了很久才从梦中抽离，恍惚的感觉刚离开身体，头又痛了起来。她揉着太阳穴，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才不情不愿地起床。

    只是刚从床上走下来，便猝不及防想起昨天的事情，而且是完完整整，没有半点模糊地重现在脑子里。

    原本就痛的头更痛了。

    她记得自己是怎么强吻许行，记得自己让许行说喜欢她……所有的一切，她记的清清楚楚！

    话本里说喝醉了酒会不记得很多事，可她偏偏记得那么清楚。

    李照月疲倦地捂住了脸，无助地滑落在地。

    这太丢人了。若是今日见到许行该如何？要不还是装作不记得的样子吧……

    嗯？李照月揉揉眼睛，似乎看见地面晃动了一瞬。她把手放下，去碰地面。稳稳的，并未摇晃。

    看来是她昨天喝的太醉了，以至于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

    李照月叹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刚想去梳妆台梳妆，摆在窗台处的花瓶砰的一声落了下来。

    瓷瓶碰撞到地面，啪的一下全部碎开，碎片在地上滚来滚去，却怎么都停不下来。而此刻，李照月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地面的晃动。她眼疾手快地抓住屏风的边边，勉强站稳。

    若说刚才那震动是毛毛雨，那现在的震动，则是毁天灭地，毫不留情。房间内的所有东西都无法控制地摇晃起来，李照月稳住身体，找准时机，一个飞扑扑向门外。

    此刻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黄色，往日里看不见的结界突然显现，黑压压的灵人正源源不断地往这边聚集。

    不对。李照月凝望着天空，想起一字院位于浮空岛中部，怎么可能会遭受灵人的攻击呢？要么是灵人有计划的大举进犯，要么就是苍云城的结界出了问题。

    对了，去找师父！

    她当即调转方向，往祝茗的院子奔去。这样大的震动不仅没有阻碍她的步伐，反而被她借了力气，更快地往院子的方向奔去。李照月也很意外，按照她以前的功力是万万不能做到的。

    不过最近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多了，她没太在意。

    “师父！师父！”她赶到祝茗住的院子门口，往里面大喊道。喊了十几声都没人应，李照月感觉不对劲，尝试往屋子里赶去。恰在此时，地面晃动的频率小了很多，她得以稳稳立在地上，钻进那开着门的房间。

    一进去就是满地倒塌的书籍，李照月迅速扫视过四周，看见了床上有一团凸起，看起来很可疑。她大喜，大喊一声师父就去掀那被子。

    当被子离开床面时，整个房间突然响起石头转动的声音。一道黑黢黢的通道就这么出现在了她脚边。

    李照月愣了愣，手中的被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通道黑漆漆的，但里面的阶梯光滑，一看就是经常有人进出。李照月有些犹豫。

    祝茗喜欢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剑术和古法，但李照月从没听见隔壁传来杂音。祝茗的院子几乎永远都是静悄悄的，所以她的房间里有密道也是不稀奇的。

    师父向来不喜欢别人窥探她的生活，况且看房间里没人，师父会不会先一步发现异象，已经在和风长老等人商议对策了呢？

    李照月站在通道边，左右为难。

    “啊！”通道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听声音，像是祝茗的。李照月几乎是一瞬间就趴在通道边听了起来。

    “没想到啊，你竟然隐藏的这么深？”这回听见了！就是祝茗的声音！

    而且听起来是师父遇到了危险。

    李照月毫不犹豫地迈出步子，进入了密道。

    密道里很暗，李照月从身上摸出一道照明符，谨慎地往下走。这路弯弯曲曲的，走了半天，楼梯总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陡峭的岩石。她把照明符往前一挥，看见了头顶上成片的钟乳石，还有地面下片片水洼。

    这地道挖的太窄了，李照月要不停调整姿势才能躲开那些锋利的岩石，同时要格外注意脚下，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坠入底下的水中。那水看着不深，里面说不定藏着什么毒虫。

    李照月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突然，脚下一个石块一绊，身体往前重重一晃跌。她摔到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眼前缓缓泛起蓝光，她爬起来，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大跳。

    空中到处都是漂浮着的蓝色棉絮，碧绿的草地一望无际，每个蓝色棉絮生物的尾部都连着一根近乎透明的丝线。她从地上爬起来，循着那些丝线往前走。

    脑袋里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师父答应了，这次闭关过后我们就可以一起离开一字院了。”

    “可是只是我想离开，师姐你明明在这里过的很好。”

    “谁会喜欢整天整天的练功啊，好了啦，反正师父也答应了，怕什么。师父虽然脾气古怪了些，但从来不骗人的。”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些。李照月突然难受地皱眉，胸口似乎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些蓝色的棉絮飘到她周围，让她胸口的疼痛越发难以忍受。

    她咬着牙，捂着胸口继续往前走。她没有忘记自己是为什么下来的，师父可能遇到了危险。

    她一定要快些找到师父。

    越往前走，那蓝色的棉絮越飘越多，周围也越来越冷。

    “我知道我的小师妹最喜欢粉色了，所以呀，给你带了粉色的甜糕！”

    李照月喉间涌上铁锈味。

    “其实我并不喜欢修仙，我只想快快乐乐地活着，自由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少女的笑容绽开在盛放的烟花中，李照月猛地喷出一口血，摔倒在地。

    指尖触到冰凉的东西，她抬起头，却看见了一个冒着寒气的冰棺。此时空中的蓝色棉絮已经密不透风，像块布罩在她的头顶。

    她胸口的那股疼痛，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头疼，无法抑制的疼。

    林羡再也没有回来。她就像李照月凭空想象出来的一个玩伴，没有在除她以外的人身边留下痕迹。

    师父也没有对她不好，反而对她百依百顺。所有人都说她是浮空岛最强剑仙唯一的徒弟，说她命好，注定一声富贵顺遂。

    她明明记得林羡，但是偏偏所有人都不记得林羡。

    后来，后来……李照月捂着头闭上眼睛，痛苦地嘶吼着。

    “后来是什么？后来是什么！”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在看见冰棺中的人后又跌了回去。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李照月惊恐地望着冰棺中林羡恬静的脸，不住地往后退。

    那是一个异常湿冷的冬日，她不小心掉入这间密室，一路向前，在这块草地上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林羡。

    她身形消瘦，面色惨白，显然一副被折磨的样子。李照月想救她，却怎么都走不出去。

    “我已经没救了，阿月，你快走吧。逃出一字院，别被师父发现！”

    “是不是？是不是，”李照月哽咽着，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是不是因为我，师父才会这样罚你？”

    “师姐，都是因为我要出去，师父才罚你的，是不是？”

    林羡伸出手想擦掉她的眼泪，却在半途落了下来。她已经没有力气了，浑身上下只剩薄薄的一层皮，能支撑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我不管，我一定要带你出去。师姐，你再坚持一下。”李照月把她紧紧拥在怀中，泣声道。

    “你确定这样能够解除诅咒？”

    “目前确定，不过还需要几个弟子来验证。”

    “我去帮你找。”

    远远传来一阵谈话声，林羡突然把李照月往身后一推，挤尽身体里的最后一丝灵力，给她施了隐身术。

    谈话声越来越近，李照月看见一男一女往这边走了过来，其中有一人就是她们的师父祝茗，另一个男子穿着黑衣，背着剑，一副侠客的装扮。

    她见过他，是师父的好友，名叫卫折故。

    “你这个弟子不错啊，能坚持这么久？”卫折股意外地望着林羡，称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