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许老大借着购买果子为由叫了梁文宇一道出去。

    “文宇对阿瑶有何看法？”许老大先问他对阿瑶的感觉。

    两人并排走，他道：“阿瑶像是春日新生小草，身上总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许老大未曾料到他会如此说：“是啊，阿瑶这姑娘打小就要强，近一年来是什么事儿都硬抗，我和她阿娘是希望能替她找个好夫婿。”

    话说到此便不由得停下了。

    梁文宇知道许老大找他来的理由：“许叔，阿瑶很好，反倒是我配不上。”

    “话不可怎么说。”许老大及时制止，仰头望了眼满是星辰的天，道：“你对阿瑶比谁都上心，阿瑶对你也有些不同。”他瞧出来了。

    只是大家都有些心照不宣，毕竟都希望两人能够…

    可惜，一个眼中并未儿女情长，一个眼中满是胜负，想到这些许老大就莫名头疼。

    “许叔，我知晓你们对我和阿瑶之间的关系有所好奇，我与她从一开始就是主仆、盟友，其他并无。”梁文宇边走边说。

    梁文宇心中对于男女之事一直都是放在后头，他总认为该处理舅父交于他的重要之事，对于内心那种需求他顾及不上，再度被提起，说明已经处于危险状态。

    许老大唉了一声，拉着车子往前走，一个两个榆木脑袋，他们这些外人都能瞧得出来，怎么偏偏这两人自己发现不了呢？

    感情一事本就不能由外人点明，许老大是过来人，可并未打算劝解这忽明忽暗的关系。

    他敛去脸上神情：“许叔，我对阿瑶只有感激之恩，并无其他想法。”可心口会在说起阿瑶时多跳动几下。

    许老大感到有些惋惜，他对梁文宇此人很是满意，让他做女婿，阿瑶必然轻松自在，可惜无缘。

    “还请许叔莫将此事告知阿瑶。”梁文宇交代许老大保守秘密。

    他此行目的是为了探寻冰价背后之人，若是叫人发现软肋，岂不平白害了阿瑶一家，那真该是愧疚。

    两人采购好果子返程，路上梁文宇发现陆庄身后跟着位黑衣人，随他一同从花楼边上小巷出来进了马车，他与许老大交代几句跟上去。

    他们走得小道很是偏僻，梁文宇躲在低矮丛中，静静聆听，人并未下车，而是在车中商谈起事来，因距离远，他并未听清几句，只是隐约听见陆庄叫那人六爷。

    车内好似有三人，哪位被叫六爷的人在两人下车后都没露过面，只留下一句话，这句话关乎冰价后续，他定然不能随意放任。

    很快，他便看着陆庄带着黑衣人离去，悄悄跟了段路程，发现他们和冰行店家朱玉罗龙关系密切，好似时常往来。

    因冰价一直上涨，导致寻常百姓已无法用冰维持日常生活，梁文宇受舅父所托借着与他对赌一事，顺道查明冰价背后之人。

    前方两人相互恭维几句后，进了屋，周边值守着他们带过去的武打手，梁文宇近不了身躲在山坡后头守了将近有一个多时辰，才见人从里头出来。

    “朱兄，此事还需你多费心，主子哪头我自会去交代，若是办不好此事，你这位子可就不是我能保全了。”陆庄语气缓慢，可调中带着股压迫。

    朱玉龙眉眼跳了下，忐忑道：“多谢陆兄提点，我自当尽力而为。”

    “供上来的东西，六爷很喜欢，只是还差点意思。”陆庄有意提点道。

    “这差点意思，倒是为难在下。”朱玉龙作揖，“还请陆兄提点一二。”

    陆庄：“与花楼作对的人，你说呢？”

    “是是是。”朱玉龙连答到，“我定不负六爷所托。”

    “都是旧事，不提也罢，朱兄，好自为之，莫让主子失望。”陆庄率先上车，途留背影。

    等人离去，梁文宇去看过屋子，茅草房中央摆着张陈旧木桌，上头只有一壶茶和两只茶盏，除此之外什么都无。

    他细细摩挲起来，屋中并无异样，却又怪异，窗边留有一花瓶，上头插着一枝干梅花，枝上五朵红梅。

    梁文宇去了趟县令府，将今日事说于舅父听之后便离开，临行前他将红梅交到舅父手上，风干的梅花还残留着股芳香，他沾染了不少。

    阿瑶熬好糖浆装罐，梁文宇去时帮她把东西搬进地窖，用长砖头堆砌起来，里面深，存下冰后像冬日一般寒凉刺骨，凉气穿过衣裳钻进骨骼，冻得起了鸡皮疙瘩。

    她每日都要去冰窖数一数数量，日渐减少，阿瑶也愁的发慌，生意是逐日上涨，冰若是跟不上可不行。

    之后几日，阿瑶刻意控制用量，会用铁盘装入牛乳放到地窖中冷藏，一夜就能冻住，阿瑶会往冰块里掺和进一些牛乳，即使在减少冰沙时填入牛乳对外说些改良口感的话语还是能搪塞过去的。

    一系列行为非但没得食客反对，还吸引来不少人，牛乳可是少有的东西，寻常百姓能吃上些但是不多。

    一般开铺阿瑶一家都是先后离去，许老大夫妇当属最早离家，阿瑶和梁文宇两人则会晚上一两个时辰。

    许老大仍然做吃食，最近段时日冰饮难卖，他就私创了一些早点小吃可供路过食客购买品尝，铺子主要以冰沙为主，他推着拖车在老地方摆摊。

    前头阿瑶发过话、让许老大做几道好菜让大伙吃，终于提上日程。

    冰雪铺现在不光买冰饮如此简单，还可吃些家常菜，都是许老大拿手好菜，自离开花楼之后再未做过，如今重出江湖，难免会让人心动。

    食客争相恐后得先到铺子占位，这几道菜不同江南特色，赋予恭州鲜麻香为主，他年少时跟随的一位厨子是恭州人，会做很多菜，他学了些来。

    爆炒牛肉搭配上花椒、姜，蒜等调味，让牛肉的鲜嫩达到极致，油炸下锅之前不必须用蛋清加少量胡椒腌制起来，而后再放沙姜和花椒爆炒均匀出锅。

    经过腌制加爆炒出来的牛肉，很大程度上锁住了肉质本身水分，使得口感鲜嫩，一口下去姜与胡椒的辣麻不断散发出来刺激着味蕾。

    辣感充斥口腔，使得食客吃一口叫唤一声，即使额间挂满汗珠也还要多吃几口，那种味道让人无法抵抗，越吃越香。

    这道菜被阿瑶标注在最为显眼位置，字体用木炭圈起来，每桌几乎都要点上一道。

    阿瑶心里还是想能否快速将边上铺子租下来，给许老大开食肆，两家并在一起做生意方便些。她铺中主供冰饮，许老大铺中就以吃食为主。

    紧接着食客压不住那股麻辣劲，让阿瑶上了一碗蜜沙冰，她晓得牛乳能解辣，自作主张在冰中掺合进牛乳沙，买给食客还是原来价格。

    如今的冰都已比牛乳价格高，她自然是要多放些。

    冰桶里可存下三块冰，加上天热，爆炒牛肉吃了越发让人想喝些冰镇的东西，铺内的冰自然卖的就快了些。

    她和梁文宇回去运冰，刚到巷子口直直望进去就能看见敞开的宅门，阿瑶眉心一跳，连撒开手过去。

    她一路朝里走，院子散落一地的竹篮和食材，灶台大锅被人砸出大洞，屋子里柜门大开，衣物与被褥混在一处，看着都揪心，原本紧缩的眉头都快挤出川字。

    这些都不是她最为担心的东西，她担心地窖被发现，当初建造时阿瑶有意安排隐蔽，等人到跟前才发现如此隐秘之地也被人捣毁。

    果酱让人砸在地上，红一块，紫一块，靠近门口处还冒着丝丝凉意让阿瑶面色瞬间一白。

    地窖冰大部分耐不住高温融化得只剩下半块，走进去就像淌在水塘中，水声哗啦哗啦，里面至少有十几块，最后只剩七八块可供她使用。

    她面色惨白到极致，整个人都有些气得发抖，颤巍巍地走出地窖，双目如死气般目视前方，扫过每一处角落，可正是这无一处幸免才让阿瑶失去了生气。

    “阿瑶。”梁文宇不之该如何安慰，他感观明锐，觉察出阿瑶的情绪。

    脑子空白一片，眼眶堆积的泪水无声滑落，挂，她丧着嗓音：“一切都完了。”冰就是她最后的胜算，现在全毁于一旦。

    供于百姓所用的冰都是冰行通过硝石制作出来而得，只有皇室宗亲才配摆放冬季河水冻结而得的冰块。

    因硝石能制作出的冰块纯度不高，反而需要经过多次提炼，使得冰价上涨，但硝石制作并非困难一事。

    “或许我们可以自己做冰。”梁文宇道。

    他这个法子虽点醒了阿瑶，可对于硝石制冰方法她是完全没了解过：“此法你可会。”

    “会一些，待我改日去学上一学。”梁文宇说的云淡风轻，好似这些变故对他打击不大。

    阿瑶擦干脸，埋头开始收拾，那些人过来砸得如此用力是打算用最粗暴方式赶阿瑶走，背后一定有人授予。

    对方又是从何处得知她住在何处？

    她脑中闪过一人，那日跟踪之人，正是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