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旋随虎斑犬来到了一处洞穴,山洞深且长,沿途放置着无数干草。
直到尽头,地面上堆叠着一座像小山一样的干草,虎斑犬将纸袋放到地面上,轻唤了声:“小花。”
话音一落,干草堆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只小虎斑犬哼哼唧唧地探出脑袋来,喊了一声“哥”。
它见着言旋,不仅不怕,反倒摇头晃脑地爬下干草堆,好奇心十足地绕着她瞧。
言旋蹲下身,挠了挠它的下巴,见它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干脆直接将之抱在怀里,先撸了一番。
她扭头看向虎斑犬,问道:“妹妹叫小花,你叫什么?”
虎斑犬却沉默着,似乎并不打算回答。
言旋也不在乎他的态度,自顾自道:“那便起个好记一点的名儿,叫小黄怎么样?”
面对这么一个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土气的名字,小黄也不反抗,只是招呼着小花,“先过来吃饭。”
言旋瞧着小花的体型,有些担忧,“它看着也才三个月左右,怕是吃不得干狗粮。”
小黄闻言一愣,“确实才两个多月,距离三个月还有几天,这东西它不能吃吗?”
言旋回答道:“也不是不能吃,就是它年纪还小,干狗粮对它来说太硬了,容易造成肠胃不适。”
“你看能不能找个能装水的容器来,用水泡软了就能给它吃了。”
小黄二话不说转头出了山洞,然而这一去,却直到晌午都不见回来。
言旋吃了纸袋内的硬馍馍充饥,而怀里的小花却饿得头昏眼花,无奈她只能用手将狗粮一颗颗碾成粉末状喂给小花。
正当她忙得指头冒火时,小黄终于回来了。
言旋抬眼看去,只见它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挂着污渍,抬手一抹,摸出了满手鲜红。
她惊诧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黄放下嘴里叼着的装满雪的水瓢,示意言旋将狗粮放进去,“放心,这不是我的血。”
“玉带山中靠近外围的地方有永和村村民建造的木屋,那是他们进山打猎时小憩的地方,我去那里找东西装水时,碰上了狮群。”
言旋动作一顿,“你跟他们打起来了?”
小黄答道:“没有,我直接就跑了,它们本想追击,但在这时有别的猎物进入了它们的视野中。”
洞内气温适宜,水瓢内的雪逐渐融成了水,将里边的狗粮浸软。
“永和村的村民摸上山来了,只是运气不好,碰上了狮群,刚进山就死了五个。”
“我趁乱进屋拿了木碗才回来的,所以用的时间多了些。”
小黄看着大快朵颐的妹妹,不仅没有丝毫欣喜,反而焦躁地原地来回踱步。
“永和村村民从不在冬季进山,如今为你破了例,可见他们杀死你的想法有多么坚决。”
“此次不成定然还有下一次,他们也带了狗,山腰没有柑橘树,待他们卷土再来时,咱们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况且我身上血腥味浓重,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有野兽循着气味找上门来,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必须赶快离开。”
小黄走在最前头,小花蹦蹦跳跳地跟在它身后,兴致高昂得如同即将出游一般。
而言旋走在后头,一路又瞧见了山洞两侧数量惊人的干草堆。
她这次看仔细了些,发现干草堆上粘连着无数或黄或黑的狗毛。
走出山洞,面对虎斑犬宽敞寂静的栖居地,言旋终于明白一直弥漫在自己心中的不自在感从何而来。
她盯着小黄的背影,将疑惑问出了口,“你们的族群去哪儿了?怎么这偌大的领地,只剩你们两个?”
此话一出,正蹦跶着去够野果的小花瞬间萎靡了下来,眼含哀伤。
小黄相对平静,“有的饿死了,有的冻死了,有的成了其他野兽的腹中餐,都死光了。”
言旋察觉到了不对劲,面色凝重,“他们全都命丧于这个冬天?”
“嗯,本来冬天早在半月前就该结束了,可是风雪完全没有停歇的迹象,食物越来越少,族群之间的厮杀愈发严重。”
小花的尾巴耷拉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小黄身后,不复方才活泼好动。
言旋看着兄妹俩低迷的情绪,趁机劝告道:“如此天灾面前,藏在深山老林里无异于自取灭亡,你们不如随我一同下山,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小花眼巴巴地瞧着小黄,它想跟言旋走。
刚出生的它凭借本能蹭到母亲身旁,吃干了它的奶,又舔净了它的血,睁眼的一瞬间看到的是母亲皮毛破溃鲜血淋漓的尸首。
山洞外头,白色的雪覆盖白色的骨,林子里呼啸的尽是同伴的哀嚎。
它真的很怕,哥哥是它仅剩的亲人了。
小黄自然明白它心中所想。
它们失去了父母手足,庞大的族群在顷刻间消散,风雪几乎掩盖了它们的全部。
然而这还只是开胃菜,待春日一到,整座山自长久的睡眠中苏醒,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凛冬地狱。
这个冬天永远不会过去了,时至今日,离乡背井竟然成了它们最好的选择。
见它点头,言旋暗自松了口气,有它们兄妹俩傍身,她下山后也不至于太被动。
但那都是后话了,眼下有更紧迫的事要做。
系统带着新的任务来势汹汹,【任务:请宿主解决进山追捕的村民,来者二十余人,成年犬十只。】
言旋方才松下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他们才一人两狗,如何能敌得过如此数量的追兵?
就在这时,头顶鸟雀惊飞,寂静阴沉的山林转瞬沸腾了起来,犬吠声、呼喊声迅速朝他们所在方向追来。
浓雾罩山,暴雪将至。
沉寂的丛林扑簌簌地积着雪,接连几日的风雪交加,即便重雪压身依然身量挺拔的梧桐终于到了极限,被风雪拦腰折断,轰然倒地。
飞溅而起的茫茫雪雾中出现了人影,一豆蔻少女跑在最前头,一群人在林间上演追逐战。
一路跑来,身后的犬吠声响彻山间,极具挑衅的声音引得附近其他猛兽纷纷吼叫出声,时远时近,令人惊惧。
言旋气喘吁吁,看向了前头的小黄,“咱们怎么办啊?一直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没办法再跑多久了。”
山中积雪有一定的厚度,她跑起来格外费劲,自然撑不了多久。
小黄闻声猛地刹住了,干脆利落地跃上了一道断崖,左右环顾。
迅速辨明方向后,它又立刻蹿了下来,简洁明了道:“再跑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言旋不疑有他,又重重喘了口气,然后提溜着因为底盘太低,几乎是在游雪的小花勉力跟了上去。
很快,小黄的速度便慢了下来,甚至只是走着,完全没有追兵在后的紧迫感。
言旋不知道小黄要带他们去哪里,只觉得越走越阴森,耳边不绝的猛兽声响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林中寒气森森,只剩身后的追兵依然不离不弃,很快就来到他们身后。
打头的人言旋并不陌生。
一只眼睛被纱布蒙住的陈武,如今正手握十字镐缓步近。
“贱人!竟然弄瞎了老子一只眼,族长说得没错,言氏阴险狡诈,不将之斩草除根,难消我族人心头之恨!”
言旋听不懂他在扯什么,也并不出声,如今这情况,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了,她并没有资本反呛回去,只能拿余光去瞧小黄。
小黄不知在找什么,东看看西嗅嗅,一直在左右来回寻找。
陈武见言旋还敢无视自己,登时怒火中烧。
十字镐带着破风声直击门面而来,言旋避之不及,被小花撞得身子一歪,栽进了雪里。
而那把十字镐则顺着她肩膀所在的高度,重重凿进雪地。
言旋浑身沾满雪絮,整个人陷在雪地里,小脸冻得煞白。
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放大了陈武心里头的得意,他面上再次绽开了笑意,“哈哈哈,好啊,你们瞧,言为重到死都不曾受过的狼狈,他女儿替他受了。”
“果然啊,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此话一出,周遭的村民们顿时哄堂大笑。
尖锐刺耳的笑声回荡在耳边,言旋不气反笑,认可道:“你说得对。”
陈武冷了脸,不爽道:“你说什么?”
“我说,”言旋道,“言为重没能杀掉的人,他女儿替他杀。”
下一瞬,她站起身来,抬起手,手中紧握着的,是她从积雪之下摸到的长骨。
森冷的长骨带着雪絮和寒意,重重地招呼在陈武的脑袋上,瞬间头破血流。
陈武侧旁的犬只哪里见得了主人受伤,立刻红了眼扑向言旋,却又在半空,被像一阵风似的刮来的小黄拦截,
头疼欲裂的陈武甚至还没来得及出声,一抬头,天上忽然下起了雨。
红色的雨淅淅沥沥落在他脸上,家养多年的狗儿落了败,脖颈处正嵌着小黄的利齿,像一个破布娃娃一般砸在了自己身旁的雪地上
鲜血喷涌得到处都是,血腥气腾空而起,向四周飘散而去。
陈武当场发了疯,扯着村民们的衣裳嘶吼道:“杀了她!杀了她!”
“还有那只狗,把它给我剥皮抽筋,我要拿它那一身皮毛给富贵做小袄……”
他话音未落,见村民不仅没有反应,甚至浑身战栗,越过他们向四周一瞧,理智便回了笼。
雪势愈大,飘雪细细密密,可视范围逐渐缩小,天色暗了下来,丛林的阴影处却接二连三亮起盏盏青森鬼火。
村民们面露惊惶,狗儿们则迅速进入戒备状态,龇牙低吼,怒目圆视。
村民们意识到不妙,下意识转身想跑,然而白雾浮于半空宛若游蛇,自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带着炙热的危险气息不断逼近。
漫天白雪簌簌落着,映照得群狼的银色皮毛宛若月光铺地,天地间被一片纯白无欲笼罩。
然而那暴露在冷空气中猩红的舌、森然的牙,垂涎三尺带起的阵阵白雾,无一不叫嚣着饥饿。
刚刚被雪填满的肚子又在一瞬间瘪了下去。
它们此刻正饥焰中烧。
村民们两股战战,“狼……狼来了!”
“狼来了!”
一银色大狼自包围圈外缓缓踱步靠近,言旋眉头紧锁,揽过小黄小花,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银狼并不搭理他,只对小黄说道:“这是你带来的食物吗?”
小黄道:“那群人是,但这名女子不是。”
“爹娘叔伯还在时,族中曾承过你们的恩情,如今我们马上就要离开玉带山了,理应在离开前将这恩情还上。”
银狼的视线转了一圈,终于落到了言旋身上,话却仍是对着小黄说的,“你们要跟她走?”
“她给了我们吃食,于我们也是有恩的。”小黄顿了顿,苦笑道,“况且如今玉带山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
银狼点头道:“人也还成,虽四肢纤细但有力,能柔能刚,抡着人骨砸人的魄力也是无数男人所不能及的。”
言旋一顿,忽然觉得手里握着的长骨有些烫手。
银狼扭头嚎了一声,立刻有下属奉上一颗狼牙。
言旋在它的示意下接过狼牙,听它说道:“这是我们族中弟兄的獠牙,按你们的说法是,可驱魔辟邪保平安。”
“一路顺利吧。”
语罢,银狼转过头去,回到狼群中,一声狼嚎,宛若开餐的号角,响彻丛林。
被围困在狼群中心的村民们再次爆发出呼救声、哭嚎声,可谁能救他们呢?
里三层外三层的狼群之下,他们甚至看不到脚下的土地,阵阵朔风吹得睁不开眼,纷纷雪粒砸得身体发疼。
幽冥之火已经开始灼烧他们的灵魂。
但这一切都与言旋没关系了,他们如今正走在下山的小道上,听着系统送来了意外之喜。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奖励狗粮7kg,犬用解毒药两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