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廊亭

    不苍山下茶楼。

    黑衣人掀开帷帽,将沏好的茶送入口中。

    对面破妄抬眼瞟了一眼:“你是有什么癖好吗?”

    帷帽人噗呲笑出声,茶杯里的茶水撒出来不少。

    “师兄,你可还记得,我们初见之时你便是这样带着帷帽。”

    破妄垂着眼没说话,右手往桌上一拍,杯中茶水弹出,化作水刃刺向对面。

    忘尘并没有躲,水刃将帷帽切成几瓣掉在地上。

    “为什么不躲?”

    “让师兄消消气也好,免得一路上没个笑脸。”

    茶楼二层可以看到整条街的景色,楼下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帷帽破了之后忘尘也不作了,正正经经整理好穿着,与破妄二人看着就像一对寻常世家兄弟。

    破妄将袖口褶皱捋平整:“还没问你要去哪里。”

    “西夏境,长轩宗。”忘尘掏出一把扇子轻轻点了点肩膀:“去赴约。”

    破妄笑了一声,赴约?把抢神器说得那么好。

    “怎么?走风清镇那条路?”

    忘尘摇摇头:“延城我们再去不好,换另一条路,绕远路去。”

    陶城是旧日王都,城内经济发达,人民生活富足,地处商路必经之地,民风开放教育发达。

    忘尘一把洒金红扇遮了半张脸,城门口看了他二人的通关文牒挥挥手就放人进去了。

    城内城外简直两片天地,城外护城河方圆十里人烟零丁,城内各族人士汇集此处,路上随便什么小摊贩卖的都是难得的中品灵药。

    这陶城两处销金窟,一处得胜酒楼,另一处红烛廊亭。

    天色将晚,街道两旁人家都挂起黄澄澄的大灯笼。

    鹊桥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长河岸边是无数莲灯,河中央两艘画舫。

    那两艘画舫并在一起,远远传来船上歌舞声。

    破妄淡淡地看着:“今天是什么日子。”

    旁边小贩插嘴道:“这位公子是外地的吧,今日不是什么特殊日子,陶城日日如此,好生热闹。”

    忘尘歪头瞟了破妄一眼:“难怪长轩宗主嫌弃我们穷。”

    这陶城仅仅是长轩宗手下一处赚钱地方,都说不苍山地理位置优越坐拥无数灵脉,他长轩宗能跟不苍山平起平坐也是司喻御下有方。

    一个陶城都够养活半个不大不小的宗门。

    不远处传来喊打声,忘尘看过去,应当是人潮拥挤起了争执。

    此等琐事忘尘向来不在意,只是......

    人群推搡之间,忘尘看到了一个剃着青茬烫了戒疤的圆脑袋。

    “达行寺的和尚怎么也在这儿?”

    比武大会达行寺的弟子拿了第三,好好得向众人展示了一番金刚怒目。

    没想到那些佛修平日里斯斯文文就知道埋头念经,上场也是难对付的。

    九州太平许久,很多人都不记得佛修也是会打的了。

    人群中央那个,好像就是那个拿了第三名的小弟子。

    忘尘对这些小辈不是很了解,道听途说,这小弟子是达行寺的清冷佛子?

    破妄语塞:“......风月话本看多了吧。”

    所以言归正传,这佛子不好好待在山上修行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那边吵的不可开交,一柄折扇挡在中间。

    “各位各位,且听我一言。”

    一个壮汉挺着身子,声音粗犷:“你谁啊你。”

    ......

    忘尘那柄扇了两天的扇子破了个大洞,那位达行寺的清冷佛子此刻正缩在墙角哭。

    “噗。”忘尘背着他笑了一声。

    哭声戛然而止,清冷佛子擦擦眼角转过身来:“多谢二位道友,小僧法号勿悲,是达行寺的弟子。”

    破妄抱剑行礼:“在下不苍山破妄。”

    “原来是不苍山的师兄,让你们看到小僧丑态,真是见笑了。”

    破妄瞥了一眼忘尘:“说来勿悲道友怎么没跟师门一起回山上,听闻达行寺管教严格。”

    面对不苍山的人,勿悲便没有再隐瞒:“不瞒你说,我们达行寺受百姓香火,便要为百姓办事,前些日子我们寺内来了一位老妇人。”

    达行寺。

    勿悲将叠好的平安福递给求符的男子,旁边香案前一位老妇人哭得断肠。

    周围师弟上去询问。

    那老妇人连连摆手:“不敢叨扰师父们修行。”

    众人这才看见,老妇人手上全是鞭伤,看样子是这几日才有的。

    勿悲念了句佛号,轻声说:“施主,,还烦请施主将心中苦恼说出来,让佛祖听见,小僧也自当替您解忧。”

    老妇人哽咽痛声:“陶城红烛廊亭,逼良为娼,恶事做尽。”

    破妄拦住勿悲:“你做什么?”

    “小僧自然是去解决事情。”

    忘尘摇摇头:“陶城是长轩宗手下的地盘,你这样贸然行事,容易招惹麻烦。”

    说罢他看着破妄,后者一脸疑惑。

    “师兄,我们去喝花酒。”

    勿悲震惊:“小僧......”

    冒着青茬的脑袋格外显眼,忘尘挥手,勿悲的头发长到腰际。

    达行寺的僧袍不能就这样穿出去,忘尘的衣服也不多,两人大眼瞪小眼,破妄随后从乾坤囊里拿出一套新衣服:“你们别看了,我这里有。”

    清冷佛子勿悲摇身一变成了矜贵小公子,他自己也乐在其中,问忘尘要了一面镜子照了两圈:“小僧有了头发真是......”

    忘尘咳了两声:“从现在开始,我大师兄是大哥,我是二哥,你是小弟。”

    勿悲点点头:“我知道了。”

    红烛廊亭门口站了两个凶神恶煞的看门侍卫。

    两个侍卫看他们三人穿着不俗,并未阻拦。

    勿悲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放进来的时候用忘尘的破扇子挡着眼睛不敢看。

    大厅并没有什么靡靡之音和不堪入目的景象,中央围着两圈桌子,中间留出很大一片空地。

    紫纱帐从天花板轻垂下来,随着门外刮来的风软软地动,扇得整个酒楼都弥漫着甜腻香风。

    忘尘把勿悲挡着脸的扇子按下去:“别太显眼,我们是来玩乐的,不是来做贼的。”

    破妄轻车熟路地拿牌点菜,三人开了一间二楼上房。

    穿着清凉的侍女进来服侍,破妄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那个侍女了然地点点头,收了他的银子就退出去了。

    不多时,掌柜迎着笑脸进来:“这位公子可是要买花灯?”

    破妄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放在桌上:“沉宫花灯,皆点之。”

    掌柜瞪大眼睛,哆嗦着手收下钱:“公子,这可是定金。”

    破妄并不看她:“我懂规矩。”

    听完这句,掌柜喜气洋洋地退出去了,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剩三人。

    忘尘和勿悲面面相觑:“师兄你是常客?”

    破妄答非所问:“不是要叫我兄长吗?”

    “嗯?”忘尘顺嘴:“兄长常来吗?”

    “公事。”

    勿悲看看这看看那,觉得这两人有点莫名其妙的:“大哥二哥,所以买花灯是什么?”

    破妄挥手打开面前墙壁上的一道帘子,那两人这才发现房间并不是封闭式的,这道不显眼的帘子后面是一道透开的门,将整个大厅尽收眼底。

    房门打开,两个侍女将帘子绑好,新上的茶点摆在三人面前。

    房间内点燃三盏莲灯。

    忽然,整个红烛廊亭陷入一片黑暗,宾客们被吓了一跳,有些急脾气污言秽语地开始骂人。

    有几个懂行的窃窃私语:“竟是有人买花灯。”

    “买花灯?什么是买花灯?”

    那人指着漆黑的屋顶:“你且看吧,花灯要来了。”

    霎时间,整层二楼都点了小灯,却只有破妄的房间点的是莲花灯。

    淡粉色的莲花瓣投射在地上,莹莹灯光照在房间三人脸上。

    “那就是买花灯?”

    “不,那是买灯人。”

    重叠紫纱帐缓缓打开,一盏巨型花灯悬在大厅空地正上方。

    几个娇娥抱着乐器摆着姿势停在两边,中间几个穿着华丽的年轻女子像断线珠子一样从花灯上坠下来。

    围观人群齐齐惊呼,都伸长手臂想要接住下坠的美人。

    噔——

    几条曼丽轻纱缠在女子腰间,她们就这样停在空中,身上逶迤纱裙随风而动。

    花灯上抱着乐器的娇娥这才动了起来,悠扬音乐流泄而出。

    下方空悬的舞姬双手攀在轻纱上,跟着音乐缓缓起舞。

    乍一看,这几名舞姬就像是花蕊,上方花灯就是花瓣。

    原来这就是买花灯。

    破妄打开扇子遮住半张脸,他转头看向勿悲:“那老妇人可有给你什么信物?”

    勿悲点头:“有的有的。”

    “那就拿着信物去找,现在花灯点起,出了门口和大厅,其余地方都没有守卫。”

    商量完,勿悲隐在房间屏风后面分出化身傀儡,等化身傀儡入座,他的主身就去楼下找人。

    底下的人专注于看表演,上面破妄讲话无人注意。

    “我们买花灯的事情半个时辰前就传到司喻耳中。”

    忘尘随手拿起一块精致的糕点:“这里居然是长轩宗的情报网。”

    破妄接话:“之一。等等,你在吃什么?”

    “啊?刚刚端上来的糕点啊,味道还不错呢。”忘尘将自己面前的盘子推过去,看到破妄桌上的茶水糕点一口未动:“怎么,花了那多多钱害怕别人用毒吗?”

    破妄顿了一下:“毕竟是这种地方,不怕有毒,就怕有其他东西,尽量还是......”

    话还没说完,忘尘的脑袋就啪得垂了下去。

    “忘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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