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店位于老城区某商场的一层，这栋楼已经经历了小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装潢也带着年代感，透过玻璃，就感受到浓烈的烟火气。

    窗明几净下，是木质桌椅搭配不锈钢餐具，天花板上新装了排风系统，解决了很多人担心的吃完烧烤，自己也被腌入味的困扰。

    最重要的味道也无可挑剔，此时前门已经排起长队，就是最直观的证明。乐辰言戴上鸭舌帽，探探脑袋朝前门望了一眼，果真是周末，人数恨不得比上次见到的还多两倍。

    其实往东几公里也有新商圈，那里的餐厅更多，也不用人挤人。

    龙佳昱心中出现这个念头，却没想提醒他，因为她和他一样，也偏爱这样的店。

    各类榜单把人均四位数的餐厅从食材到环境都吹得神乎其神，在他看来那更适合和同事聚餐。味道和这种烧烤店比还是差点意思，尤其是和他一同来，这小店就更惬意。

    “幸亏叫了蒋宇川订包间，不然今天不一定吃得上。”乐辰言低声感慨，而后一步垮了两级台阶，为龙佳昱拉开玻璃门。

    另一只手则忙着翻出蒋宇川几分钟前发来的信息，小声读了出来，“二层的4号。”

    龙佳昱整个人一闪就钻了进去，同时对最近的一位服务员大声打招呼，“你好，二层4号包间。”

    “您好，这边请。”服务员没有其余废话，直接带他们上楼。

    楼梯不算太宽敞，也能勉勉强强装下两个人并排，但龙佳昱记得他说要避嫌，更重要的是觉得挤，于是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走了没两步，身后那只手却抓住了她，愣是挤到她旁边，趁她差点没站稳之前把她拉稳，装作不满看了她一眼。

    这人刚才还在那舞台中央，高高在上地扮演杀伐决断的角色，整个江山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谁能想到一个小时后的现在，他忽然换上这副嘴脸，甚至嘟了嘟嘴，像是在抱怨，为什么不等我？

    她轻飘飘地趁他不备把被攥住的手抽了出来，店里熙熙攘攘，她小声点说，应该没人会听到，“你不需要避嫌吗？”

    乐辰言被泼了盆冷水，忽然收起刚才的表情，扬扬眉抬起头，甩下两个字，“需要。”

    甚至刻意拉开点距离。

    “幼稚。”她把手抱在胸前，加快脚步推开包厢门。

    四四方方的包厢不大不小，不过小圆桌一左一右只坐了两个人，中间空的两个位置，显然是留给他俩的。

    “怎么只有你俩？你那个朋友呢？”龙佳昱扫视一圈，小圆桌上并没有另一个人的物品。

    蒋宇川会心一笑，“那不是怕你俩放不开么，他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我们就顺路先给他扔酒店了。”

    晚一步进来的乐辰言只听到这句话。

    目光中也装了诧异，随即笑着摇头，挨着蒋宇川坐下，给龙佳昱指了指他和周可盈中间的位置。

    刚才认真讨论过的关于要不要应该公开的结论，顷刻间全部作废。

    “放不开什么？”龙佳昱还在装傻，坐下的时候也一脸茫然，她其实并没有正面告诉周可盈，更不存在她给蒋宇川告密。

    “你俩真拿别人当傻子啊。”蒋宇川把桌边那桶可乐拧开，倒在他俩的杯子里，“刚才不知道你俩是不是上哪野一圈，怕气跑没了，刚才就没倒。”

    周可盈的视线刚好落在龙佳昱脸上，只见她打过底妆的脸瞬间蹿红。

    没憋住笑，想提醒她一句，以前从没见过，今年夏天你可真容易脸红，上一次见到这场面是在地库，乐辰言说出你座位号那晚。

    不过乐辰言先她一步开了口，这人斜靠在椅子上，端起面前的可乐，眼神还挺拽，没有龙佳昱这种被“抓包”的慌张，斜了蒋宇川一眼，“怎么发现的？”

    蒋宇川撇撇嘴，也白了一眼回敬他，想了想他这破绽百出的下午，随便挑了一条比较明显的。

    “你什么时候能跟好朋友，喝同一瓶矿泉水啊？”

    乐辰言那张扑克脸终于挺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

    快上台了不想喝饮料，只习惯喝的那个牌子，鹏鹏只带上来两瓶，当时只剩最后一瓶，懒得再叫他去后备箱拿，就和龙佳昱分着喝了。

    “还有啊......”

    “好了。”乐辰言虽然不承认自己害羞，但也故意岔开了话题，“赶快点菜吧。”

    说话间手不自觉从桌上撤下来，搭到龙佳昱腿上，龙佳昱就把它拎起来玩，忽然注意到指尖和指肚交界的位置，有层薄薄的茧，只有细细摩挲才会发现。

    她十分清楚，这是从小练琴留下的印记。

    “还用等着你提醒？”蒋宇川笑嘻嘻的，见他没生气，依然是那股阴阳怪气，“人家早点完了。”

    “哦，我等会儿要帮我哥和黄雅心打包啊，所以多点了点。”周可盈看了半天热闹，终于开始发话，“你们看看要不要加什么，我已经充卡了，我哥也喜欢吃这家。”

    “这怎么好意思？今天应该我请的。”乐辰言赶紧表态。

    周可盈却摆摆手回绝，“以后有的是机会，下次人多点你再请。”

    “就是的，要不等安舒回来啊。”蒋宇川不想放过宰人的机会，“安舒你记得吧？毕业大戏那次来的，也是他们学校的。”

    “有点印象。”

    于是一桌子的重点转移到周可盈头上，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并不介意被开玩笑，甚至听来了安舒没被她看到的另一面。

    在她随口说了句安舒是不是从小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很乖的那种时，蒋宇川的下巴差点掉进面前的烤炉里，他放下筷子极力否认。

    “那你可看错了，小周总。”聊了没多久，借由安舒这个话题，他们已经混熟了，跟着龙佳昱开始喊外号，“一般情况下好学生都不敢招惹小混混，安舒可与众不同。他当时成绩好，老师安排了个不学习的小混混和他同桌，上课总和他说话，他嫌影响他听老师讲题目了，下了课忍无可忍就开始骂那人，那人就作势要动手，结果被安舒揍了一顿。”

    包间里回荡着哄笑，周可盈继续问，“那人没摇人找他寻仇吗？”

    “没有。”蒋宇川摇摇头，“这就是他高明的地方。那小混混也不是完全没人管，只是爸妈只在家长会当天管，其余时间泡在麻将馆。且每次家长会回去必然被打。安舒打一巴掌给颗甜枣，说只要他不再影响他上课，可以考试给他抄答案，否则继续挨揍。自己选。结果就靠这事，把小混混收做小弟了。”

    “这像你的行事风格，小周总。”龙佳昱在一旁接话，“没人敢影响你学习。”

    在这轻松愉悦的玩笑中，没人能猜到乐辰言正心神不宁。

    他又收到一条微信，来自加了好友就没说过话的高晴晴。心中警钟再次敲响，之前觉得这事似乎无伤大雅，今天是要提上日程了。

    内容还不短：“乐老师，在忙吗？淼姐刚刚喝多了，胃很严重的不舒服，想问问看我们剧组酒店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医院？”

    他还在踌躇如何回复，又跟上来一条：“或者，可以开车带我们去吗？我担心这么晚了不是很安全......”

    印象中郭淼酒量还可以，他确认了时间，距离分开一小时不到，怎么就喝多了？

    但作为剧组半个领导，他即便因为各种莫须有的原因质疑，也应该先摆出负责的态度。

    他迅速头脑风暴，以往这种事，他会通通交给鹏鹏处理，现下却忽然觉得不妥。鹏鹏是自家亲戚，私人助理，他和郭淼的关系，远远没近到这个份上。

    以这件事顺便暗示下，或许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于是想了两个方案，就开始敲键盘：“我这里在陪别人有点事。你找冯姐吧，和你们住一个酒店，她有保姆车的。我和她说一声。”

    他所说的冯姐就是《雪夜渔舟》里和他搭档的女主，他们私交还算不错。

    “可是......”

    回复只有两个字，他没见到下文，也懒得多猜，又送过去一句，“你们女生之间互相照顾也方便点，我这个外人，没那么合适。”

    对方似是不想接受这个回答，又无法反驳，“正在输入”的状态停留了一会儿，终于憋出来几个字：“冯姐休息的早，会不会太麻烦了？”

    他也猜到了这种可能性，继续提出另一个方案：“或者我帮你叫救护车。”

    言外之意，就是他本人来不了。

    又是一阵没动静，他心想真有问题，救护车也不是自己不能叫，大概用不到他了，想赶紧锁屏，省得夜长梦多。

    没想到就差一秒，龙佳昱的脸凑了过来。

    “高晴晴？”她读出这个陌生的备注。

    然而乐辰言没回答，另一侧的周可盈倒是大声重复：“高晴晴？”

    她回了头，只听周可盈解释：“刚才那个女孩，楼道里碰到的那个。”

    龙佳昱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乐辰言。

    脑中忽然来了灵感，想到下车时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谁家销售会那么积极，晚上10点还加班，不怕骚扰客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