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个老僧人把傅松言的脑袋当成钟狠狠地敲了一下。
他坐回去,陡然陷入沉默。
云姝订了个包间,包间内因为他的沉默也彻底安静下来,等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对方一直盯着窗外,也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
傅松言全然被刺激到了。
他的消息,她已读不回。
但刚才和况嘉述的页面,绿条条和白条条堪称旗鼓相当,两个人聊得堪称有来有回。
他微微眯了下眼睛。
任何小说里的每个阶段都会有侧重点,那么现在剧情发展的关键是什么呢。
是云姝和况嘉述的感情线吗。
他们的感情线要发展到哪一步才算完?
云姝瞧出来对方一副沉思的表情,但很显然他思考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整啥呢?”
傅松言回神,视线慢吞吞地从窗户外面挪回来,对上她无比坦荡的眼睛。
不过半秒,他的视线飘走,指骨漂亮的手随意执起白玉瓷盏抿了一小口,而后轻咳一声。
“你和况嘉述进展到哪一步了?”
云姝:“……”
云姝:“?”
似乎没有想到傅松言上来就这么直白,对此她的第一反应是把手机倒扣了过来,然后——
“你吃醋了?”
傅松言不着痕迹地把问题抛回去:“你觉得呢,这个时候我应该吃醋吗?”
然后停顿了下,极轻地冷笑了一声,“毕竟人家刚回来你就掷千金之为博得对方一笑。”
还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上。
这是聊了什么僭越的话题。
他的语气酸得能直接上盘饺子了。
云姝忽然就觉得很有趣。
她身体往前倾了倾,两只胳膊搭在桌沿,以胳膊肘为着力点,小臂自然垂下来。
“我干得都是剧情里你干的事情,你不能理解我吗?”
他惊呆了:“你是说我会给一个根本不熟的异性花三千万?”
这是多愚蠢的人才会干出来的事情。
若是正巧面临着什么重要的日子,而对方也是正巧需要维护的关系,那倒能理解,不过况家?
那更是毫无必要。
云姝不太在意地“噢” 了一声,眉梢一挑:“不熟吗。”
傅松言回忆了一下,然后坚定地告诉她。
“不熟。”
活了这么多年,能算得上和他关系好的也就只有梁冬越和蒋礼,不过现在他俩号都没了,所以目前和他关系好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思及此,他抬头看了眼云姝,耳根子迅速染上一层薄粉。
对方也看着他,眨了眨眼:“但我没觉得我和他不熟耶。”
“你喜欢他?”
傅松言恶毒咒骂:“你这个没品的东西。”
有个况野就算了。
眼下又他爹来了个况嘉述。
傅松言垂下睫毛遮住墨色浓郁的瞳孔,嘴唇轻轻动了动,不在云姝视线范围内的手指慢慢攥紧。
等一切都回归正常。
他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况家全家去讨饭。
服务生此刻正好过来上菜,话题短暂的被结束。
期间傅松言心情不太美妙地去了趟洗手间。
饭局结束后,云姝很自然地去结账。
他没有跟在她身后,远远地在门口等她。
等到她出来。
比她的声音先到的是落在他后脑勺上的一巴掌。
傅松言被她打得脑袋往前一倾:“你动不动发神经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云姝面无表情,抬手冲他又是一下。
傅松言捂住脑袋:“好疼的。”
他其实有点生气,但他的教养告诉他不可以还手。
因此他只是有些委屈地站在原地,抬手揉着被锤的地方。
云姝微微抬了抬下巴:“受着。”
过了这么久还没改掉纨绔的毛病,饭吃一半偷偷溜出来结账。
云姝也火大,这顿饭她完全没有打算让傅松言出钱,因此点的大部分都是她爱吃的同时他也爱吃的。
她没有考虑价格,自然就便宜不到哪里去。
他不太明白云姝这个女人为什么变脸如此迅速。
但她冷着脸的样子看起来着实不太好接触,所以也没敢主动坐在副驾驶。
云姝:“拿我当司机呢少爷?”
傅松言:“……”
他灰溜溜地坐回来。
等了半天,他才状似无意地问。
“你刚刚为什么生气。”
云姝叹了口气:“你为什么偷偷结账?”
“?”
傅松言被她的反问震惊到了,整个人像是迅速占领了道德制高点,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而是低头摆弄手机。
不知道在整什么,键盘敲得啪啪响。
过了几秒,他的声音在车内狭小的空间响起来。
“6月10日下午六点零七分。”
“我说,我最近小赚了一笔钱,等你回来请你吃饭,一起庆祝。”
他尾音落地,云姝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些什么,就听见他冷飕飕的声音字字清晰地接上。
“你没回。”
云姝:“……”
她想起来,她那会儿嫌他话太密了,没耐心一条一条仔细看。
她张了张嘴,一声“对不起”已经到她嗓子眼儿那儿。
就听傅松言轻轻叹了口气,颇有些伤感地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假惺惺地抽噎了两下:“没关系的,不用和我道歉,我知道那会儿你的注意力不在我身上。”
“你这个人,我知道的。”
“喜新厌旧嘛。”
“没关系的,你也不是第一次为了别人冷落我。”
没关系才怪了。
有关系,有大关系。
所以一会儿他要使点小手段,让云姝的注意力聚焦到他身上来。
云姝:“……”
这狗东西这几天是不是在家看宫廷剧看多了?
这么纯正的绿茶味儿他到底是跟谁学来的。
她难得在傅松言面前陷入无话可说的沉默。
她咬了咬唇瓣,打算在附近的路边停靠,先把吊坠给他堵住他的碎嘴。
傅松言偏头:“呵。”
傅松言:“现在更是连话都懒得接了。”
这根本不对劲。
搁以前云姝早就把他翻来覆去从头到尾地攻击一遍了。
但她现在很沉默。
只是沉默。
他突然就有些难过。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唯一知晓一切的、和他在统一战线的云姝,现在似乎也被其他人吸引了注意力。
他也安静下来,撇过脸去看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
他好可怜。
本来是个亲爹不疼后娘不爱的,好不容易有一个爱他的爹,还是个假的。
一觉睡醒,朋友没了,钱没了,家没了,公司没了,助理也没了。
好不容易和云姝慢慢培养出来了一点信任。
结果云姝也不搭理他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
傅松言越想越混乱,眼睛也变得有些温热。
然后景物倒退的速度慢下来,最后在路边停靠。
这条路上没什么人。
虽然是大白天,但他还是警惕了一瞬间。
尤其是云姝下了车,在后座上翻翻找找什么东西。
他盯着对方,看见她关上门之后绕了一圈,然后叩响了他的车窗。
下一秒车门被拉开。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感受到一阵久违的气息蓦然带着强势的、不容拒绝的意味向他靠近,而后迅速将他整个人拢住。
是云姝。
她和他的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她垂落下的发丝扫在他的脸上、脖子处,以及锁骨上。
“……我喊了啊。”
他有些呆怔,乖乖地任她环抱住他的脖颈。
不多时,那股子气息抽离出来。
她站在车窗外,与他有些茫然的眼神对上。
“如果你还想跟我分享,你现在可以跟我说。”她顿了顿,理直气壮地轻哼了声,“但是我在外面不回消息多正常啊,美女很忙的。”
他微微仰头看着她,脑子还没转过来。
一双眼睛还有些红润,看起来分外可怜。
云姝:“……”
这蠢家伙好像还没发现他的脖子上多了三千万。
因此她垂下眼睛,细长的手指轻轻勾出吊坠的细链,将他向她这边拽了下。
傅松言:“?”
他这才反应过来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脖子上多出来的东西——
这简直不要太眼熟。
这不是让那个上流圈子震惊地三千万福瓜吊坠是什么!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低头看看。
再抬头看看。
意思很明显:“给我的?真是给我的?不是给况嘉述的?”
车重新行驶在路上。
傅松言这下跟活过来了一样:“你想知道这一个月我干了什么事情吗。”
他花了一天晚上钻研系统规则的漏洞。
世界运行法则让他依附她,可以。
所以他凭着记忆去联系了曾经合作的供应商,结合着学校地摊经济的调研情况,借用云姝的关系与供应商谈下了合作。
虽然才刚起步,但薄利多销。
吃分成也小赚一笔了。
加上他的兼职也没怎么停,再过几天,最迟下个月。
他就可以带傅山去做手术了。
云姝看了他一眼:“这么厉害?”
大脑袋真是没白长啊。
她本来以为傅松言是消停了,没想到还是在闷声发大财啊。
傅松言轻抬下巴,矜持上了:“嗯。”
再拐个弯就到小区门口了。
车停下来,傅松言没急着下去。
他睁着眼睛,看着云姝那张脸,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张嘴就胡说八道。
“你送了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应该还你一点东西。”
云姝:“什么?”
傅松言:“剧情让我给你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