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城一到,陆昭便直奔河堤而去。他顾不上休整,甚至未曾寻找落脚之处,背着那包裹便沿着河岸急行。秋末的天色阴沉,河水已然涨高,拍打着堤岸发出闷响。
秋风扫过江面,掀起层层细浪。他俯身查看河堤结构,眉头越皱越紧。
"这是什么东西?"他用手指轻轻一扣,几块表面的石料竟轻易脱落,露出内里腐朽的木料。河堤内竟然填充了大量朽木与杂物,表面才铺上一层薄薄的石料,远远望去倒也像那么回事,实则中空腐朽。
陆昭几乎要气笑了。他在京城听闻此案时,虽知有贪墨之事,却不曾想手段如此拙劣,竟是眼见着糊弄人。五千两银子,足够打造固若金汤的堤坝,如今却是这等豆腐渣工程。
他沿着河堤行走,每走几步便用手杖戳一戳,试探内里结构。几乎每处都是同样的结果——外表坚固,内里空虚。天空阴云密布,乌云压得极低,沉闷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看来要下雨了。"陆昭抬头望了望天色,决定加快查看速度。
也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随即是轰隆巨响。豆大的雨点瞬间倾泻而下,顷刻间,大雨倾盆。
陆昭来不及寻找躲避的地方,就被浇了个透心凉。他的衣衫在短短几息间就湿透了,发梢滴落的雨水模糊了视线。
"得赶紧回城。"他暗自思忖,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传来怪异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崩裂。
他警觉地回头看去,只见河水因暴雨骤然上涨,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已经没过了河堤的三分之一。更可怕的是,河堤与水接触的地方开始松动,细小的裂缝正在蔓延。
"不好!"陆昭意识到危险,拔腿就跑。
可他慢了一步。一声巨响传来,上游的堤段在雨水冲击下轰然溃塌。混着泥沙的浊流如脱缰的野马,瞬间冲向陆昭所在的位置。数十丈长的堤段如同纸糊一般,在水流冲击下寸寸崩裂。
陆昭还未跑出十步,一股巨大的水流便将他掀翻在地。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飞速上涨的水位淹没。洪水夹杂着泥沙和断木,毫不留情地将他卷入其中。他的口鼻充满了泥水,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勉强抓住一根漂浮的木桩,随波逐流。
"救..."他想要呼救,可一张口便被灌入更多浊水。河水冰冷刺骨,转眼间便浸透了他的衣衫。那根木桩也不稳当,随着水流的冲击不断打旋。陆昭的指尖很快因寒冷而失去知觉,力气一点点流失。
洪水越涨越高,势不可挡。陆昭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只剩下翻腾的浊浪和灰暗的天空。木桩在一次剧烈的撞击中从他手中滑脱,他的身体立刻被水流吞没,如同一片落叶般沉入水中,又被冲出水面。
陆昭在水中翻滚着,嘴里、鼻腔里灌满了泥水,眼前发黑。他徒劳地挥舞双臂,却只是加速了体力的消耗。在一次被冲上水面的短暂瞬间,他看到远处似有人影晃动,但很快又被一股旋涡拉入水中。
可惜,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类的意志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他的头被一块漂浮的木头重重撞击,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洪水继续咆哮着向前奔涌,将昏迷的陆昭卷入未知的深处。
洪水肆虐,江雾紧抓着一根粗壮的浮木,任由湍急的水流将她冲向未知之处。四肢早已麻木,手指因长时间抓握而血肉模糊,唯有求生的本能支撑着她不松手。
"*的,这就是穿越的待遇吗?"江雾咬牙暗骂,眼见浊浪将她带入一片开阔的湖域,水势稍缓,她终于能喘口气。就在这时,不远处水面上漂浮的一个黑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个人!一个男人,看样子已经失去了意识,随时可能被湖水吞没。江雾下意识想要呼喊,却因喉咙进水而发出一阵剧烈咳嗽。
"关我什么事...我自己都快死了..."江雾心中念头闪过,视线却无法从那个男人身上移开。那男人面容苍白如纸,一副要死的样子。一阵风浪打来,缓缓下沉。
江雾摇了摇头,强迫自己转开视线。"别管他,自己活着要紧...我又不认识他,凭什么要救?"
见死不救,良心何安?江雾恨恨地锤了一下浮木。
"该*!早知道就不看那边了!"
湖水一阵起伏,江雾抓紧浮木,奋力朝那男人游去。每划一下水,她的肌肉都在抗议,冰冷的湖水消耗着她仅存的体力。
"再坚持一下,就一下..."江雾对自己说,眼睛盯着那个正在下沉的身影。
终于接近了那男人,江雾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将她拉向自己的浮木。江雾咬紧牙关,硬是将那男人拖上浮木,手死死抓住木头。
"重死了...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这么沉?"江雾喘着粗气,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迅速流失。湖水拍打着她的脸,混着她的汗水和泪水。
江雾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个缓坡,像是湖边。她奋力蹬腿,推动浮木向那方向移动。每一次划水都痛苦不堪。
"坚持住...坚持住..."她在心里默念,同时观察着那昏迷男人的状态。对方面色青白,嘴唇发紫,不知是否还活着。
一种奇怪的责任感涌上心头,江雾不知道为什么要救这个陌生人,但既然开始了,她就不会放弃。
湖水变浅了,江雾的脚终于能触到湖底。她拖着那女子,踉踉跄跄地走向岸边。湿透的衣裳和长发紧贴在身上,沉重无比。最后几步,她几乎是爬上岸的。
江雾瘫倒在泥泞的岸边,大口喘息。她侧头看向那男人,对方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喂,醒醒..."江雾艰难地撑起身子,伸手探向男人的鼻息。
江雾环顾四周,意识到他们的处境不容乐观。这里虽暂避风雨,但陆昭需要更好的医治,而她自己也饥寒交迫。天色已暗,雨夜的山林不是久留之地,更何况不知江府的人是否还在追寻她的下落。
她在陆昭衣袋中摸索,希望找到些线索——一块精致的玉佩、几张纸条和一小袋银子。江雾试图在纸条上寻找有用信息,却发现字迹已被水浸模糊,只能辨认出"邬城"、"河堤"等零星字眼。
"邬城...?"江雾皱眉思索。在原主的记忆中搜索,原主原来生活的地方就是邬城。
雨水冲刷山石的声音混着远处隐约的兽吼,让这荒山野庙愈显阴森。江雾走到门口张望,只见暮色四合,山道泥泞不堪,能见度极低。如果此时下山,恐怕比留在此地更危险。
"走不得了..."江雾咬咬牙,决定先在庙中过夜。她在庙角发现一些干草,勉强铺成两个草垫。又在神像后找到一盏残破的油灯,里面竟还有少许油脂。
夜渐深,雨声渐小。江雾用磨石点燃了油灯,昏黄的灯光给荒庙增添几分温暖。她坐在陆昭身边,注视着这个命运将他们推到一起的陌生男子,不知他醒来后会是怎样反应。
陆昭做了一个混沌的梦。梦中他浮沉于滚滚浊浪之中,四肢被泥沙与水流拖拽,无法动弹。眼前时而一片漆黑,时而又见到远处城中灯火,听到朦胧的呼喊声,却怎么也游不过去。
"咳、咳咳!"陆昭猛地吐出一口浊水,身体剧烈抽搐着。他的意识混沌不清,只觉浑身如同散架般疼痛,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不适。他试图睁开双眼,却感到眼皮如灌了铅般沉重。
"醒了?"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昭费力地睁开双眼,只见眼前烛火摇曳,映出一张陌生却清秀的面容。女子约莫二十出头年纪,眉眼间透着几分英气,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疏离感。他张了张嘴,喉咙又干又涩,只能发出低哑的声音:"这是...哪里?"
"一座破庙。"女子简短地回答,同时递给他一个粗陶碗,"喝点水。"
陆昭勉强撑起身子,接过碗一饮而尽。清冽的水润过喉咙,他感觉稍微好受了些,才注意到自己浑身湿透,只有胸口盖着几块干布。破庙内四壁斑驳,屋顶有大半塌陷,雨声淅沥,偶尔有水滴从漏洞处滴落。
"是你...救了我?"陆昭虚弱地问道。
女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然呢?难道是泥菩萨显灵了?"
陆昭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笑容:"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陆昭,京城陆家三子。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江雾。"女子简洁地回答,"你为什么会被河水冲走?"
陆昭轻咳两声,脸上露出几分懊恼:"在下来查河堤工程...却不想正好赶上水势暴涨..."
"查河堤?"江雾挑眉,"你是官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