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卑劣
如果恶语相向能够被看见，那么世界在此刻便被割裂成两个模样。
“看吧我就说他是有毒瘾的。”“吸毒的果然不一样，嗓子真合适唱摇滚。”“这是哮喘，你们别瞎说了！”“还以为是个挺好的队，怎么这样。”“喂你们别听风就是雨吧。”“还唱不唱了，不唱快下去别耽误别人上场啊。”“我这儿有要不要给他送去点。”“叫了救护车应该是病了吧。”“得了，看人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不还是个瘾君子。”“我感觉他很痛苦啊。”“那能不痛苦嘛，根本戒不掉。”“他该不是哮喘吧。”“哮喘还能做主唱？我看不像。”“这队友懂不懂啊是连队友都瞒着吗？”
“新乐队果然不行。”“啧啧这年头真是三流的人都能玩乐队。”
卓越站在台上，听着台下的人三三两两议论着，反而比演出时更加躁动，甚至有人带头喊着滚下去，他心里一沉，有什么东西揪着胃扭扯着 ，转过身干呕起来。
“卓越，你先回国哥那边去，我送他去医院。”
“我跟你一起。”
“不用，我知道你讨厌那。”
“老邢……”
“回去吃个两斤十三香，记我账上。”
“你一个人真的行吗他……”他挺沉呢。
“别怕，叫了救护车，应该很快就到了。”
卓越对着两斤十三香小龙虾一点胃口都没有，他看得见的是小龙虾，他看不见的是小龙虾如何在污浊的泥浆中生存，不过无论如何挣扎，终归要进到人类的掌控之中。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干呕起来。
国哥急忙从冰柜拿了瓶水过来，他拍拍卓越的肩：“老邢吩咐的，这你可得都吃干净啊。”
“国哥，你吃吧，我吃不下。”
“来，这个给你，吃不下就不吃了，喝点水。”
“谢了。”卓越接过水放在旁边，手拄着头，皱紧双眉。
不远的地方一群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走向餐馆，看穿着似乎也是刚从live house里出来。
“为什么这个乐队会有人吸毒啊。”打头阵的矮个子女生问道。
“飞个叶子在摇滚乐队里还不是常事吗？”身旁的花衬衫女生摊手，“上世纪的遗留糟粕哪是那么容易就抹除的。”
戴着头巾的黑t男生揽上花衬衫女生的肩：“你们要不要试试，我朋友有渠道，听说他们玩音乐的多少都沾点。”
“哎你可别乱说，什么常事儿,别带坏小孩子。”白t男生瞪了黑t男生一眼。
花衬衫男生撞了黑t男生的肩：“兄弟这旁边可就是局子。”
“怕什么，这是旧城。”黑t男生一脸无所畏惧。
“对这是旧城，警察不管事儿的。”矮个子女生附和道。
卓越听得头昏脑胀。
“不管怎么说在台上毒瘾犯了也太逊了。”
“给退票就不错了。”
“不退票我们哪有钱来吃这儿的小龙虾呢，还真得谢谢他们。”
“少说两句吧。”卓越开了一瓶苏打水，喝了几口清清嗓子。
黑t男生抬高了嗓门，操着外地口音号道：“你算那根儿葱？”
“积点德，少说点对大家都好。”
“敢做还不敢让人说？”
“那没做过也要被你们这种人说道？”
“我们这种人？你又算哪种人？”
白t男生按住站起的黑t男生：“别吵了别吵了他说得对。”
“你tm哪伙儿的？”黑t男生一拳打上白t男生的脸。
白t男生抹了下唇角：“少结点仇吧你。”
“你也少给老子胳膊肘往外拐。”
越不想理会这帮人，也不想在国哥的摊子上和人闹起来，放下苏打水就要走，却被身后人拉了回来。
“你挺厉害啊弄得我们这儿都有人向着你说话了？”
“你们是周边大学生吧，晚上不查寝？”
“关你屁事。”
“那就对了，我们怎么样也不关你事。”
“你……”
“既然自己没办法分辨真伪，就别再到处乱传谣。”卓越冷冷地说。
“你是贝斯手吧，我听说你们关系不怎么样啊。”花衬衫男生不怀好意地笑道。
“我看你们的关系也不怎么样。”
“哟，还挺护犊子。”花衬衫男生笑了笑。
卓越翻着白眼准备走：“长舌妇。”
“你骂谁呢？”
玻璃瓶碎裂的声音，呼喊的声音，救护车的声音；咒骂、惊奇、恐惧；小龙虾汤水、低度数的啤酒，泼溅；歪斜的桌椅，推攘、拖拽；旋转的月光、重影的玻璃门；逃避城区的惊鸟；树影，人影，斑马线交错；粘稠、温热、清冷的风；搅乱天地的筷子，化成一滩月影。
“卓越，卓越！！”悲痛的声音与汽笛声交织着，越来越弱，越来越温柔，直到褪散。
“卓越，卓越。”
“啊。”卓越还恍惚着，头上的纱布渗着血。
“还疼吗。”
“嗯不疼了，刘祎伟呢，他还好吗。”
“好多了，开了一些药。”
“以后，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哪了。”
“我没事。”
余邢低眉叹着气：“乔乔一会儿到。”
“……你都知道了。”
“旁边便利店店员讲给我的。”
“我太差劲了我打不过他们。”
“你以为打架靠个子高就能赢吗你还太嫩了，好多门道呢我给你讲……”
“咳咳……”刘祎伟打断了余邢的话。“你还要教他打架吗。”
“总得学着保护自己啊，我这不是没法总在他身边。”
“我带了水果来，卓越吃一点吧。”刘祎伟出现在门旁，手里拎着漂亮的果篮。
“谢谢你。”刘祎伟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认认真真地朝着卓越鞠了一个直角躬。
余邢拿起一旁的苹果就奔向洗手池。
卓越看着刘祎伟诚恳的样子就生气。“你又没做错，道什么歉？”
“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我……”说着刘祎伟又鞠了一躬。
“别别别你快起来，我受不起。”
“伤不重，医生说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过几天……啊老邢，老邢，我能不能早点出院。”
“皮外伤，周末就能出院了，这几天要挂水休养再观察一下有没有脑震荡的倾向，你安心养病。回头我就把他们揍扁，让他们再也不敢乱说话。”
“那三个人拘留了。”
“恶有恶报。”余邢唾弃着，拿起刀对苹果肢解，就好像手里的苹果正是欺负卓越的人一样。
刘祎伟坐在床前，卓越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为什么你打不过，还要打呢。”他问。
“我哪有打人的份，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躺在这了。”卓越扁嘴。
“来，把这个吃了。”余邢端来一盘子切好的苹果。
“呀兔子。”
“嘿嘿这可是独门绝技，一般人可不削给他吃。”
“老邢。”卓越嚼着苹果嘟囔，“那家老板不会因为这个就鸽我们吧。”
“那老板挺善解人意的，说了是哮喘，他还感叹自己的地儿不好太潮湿害得哮喘准备换场子。挺难碰见这么好的人，以后只要老刘身体没问题就可以上。”
刘祎伟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啊耽误事了。”
“你们人没事就好。”余邢坐在卓越旁边。
“老邢，他们到底为什么那么说。”
“大家都是花钱买个消遣，有几个是真的来欣赏音乐的呢。”余邢捏着白床单，眼睛盯着输液瓶。
“老邢……”卓越看着手里的苹果，突然觉得好酸。
隔了半晌，刘祎伟低声说到：“余邢，我觉得你很眼熟。”
“那我是不是该说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哈哈哈哈哈哈老邢你太懂了。”
“那把lp是我托钟老给你的。”
“那个lp居然真的是你的。”卓越惊叹。
余邢也是很吃惊：“我就感觉你和那把琴很般配才拿给你。”
“是它吗，原来真的是它。”刘祎伟欣慰地笑着。“是它就好。”
“难怪你拿着那么合适，来，吃个苹果，我挑的苹果可好吃了。”
“老邢挑水果真是一绝。”卓越举着半只兔子给刘祎伟看。“快尝尝，可好吃了。”
“哈哈哈哈那我带果篮过来真是献丑了，我挑水果一等一的难吃。”刘祎伟拿过来一块吃了以后赞不绝口。
“我真的不能今天出院吗。”
“别想了，你就在这好好住着。”
“那下周到演出……”
“别想这些了。”余邢自信满满的吃了一大口苹果。
“那我们的场租就白付了。”
“不管付不付得起，都有我在。”余邢眼神愈加担心。“倒是你，以后不要再打架了。”
“知道了，不打了。”
“卓越，如果……”余邢欲言又止。
“如果什么？”
“没，你多吃点苹果，我去买午餐，老刘一会护士来换药，你帮我看着。”
“哎余邢，现在还没到中午呢。”刘祎伟没拉住余邢，朝着大门的位置叹了口气。“他总是这样吗，他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大概……”
余邢坐在花坛旁，看着手里空荡荡的烟盒。
‘如果那个被编排的人是我，你也会这样去为我打架吗。’
卓朝着窗外笑了，一双凤眼精明又感性。
“会的。”
‘我会把他们，一个个的打趴下，等你来骂我，接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