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天台
楚汉推开铁门,左手中被当作把手的铁管早就磨得光亮,右手拎着的装着电池的塑料袋哗啦啦的响。
逆着风,逆着光,余邢抱着电琴在小天台的二层平台上发呆,身旁孤零零的小音箱灰着灯,更孤零零的是散落四处的短江听装空瓶。
楚汉顺脚踢飞一个啤酒瓶。
这个二层平台是电梯机房延伸出来的一小块平地,离地一米多,余邢平时最喜欢坐上去吹着傍晚或深夜的薄风。
“老邢!”楚汉气喘吁吁地走向余邢。“你的电池。”
“怎么就你一人儿?这地儿挺难找的呢,小越越和老刘呢?”余邢搁下喝剩的酒,一脸吃惊地看着眼前累得不行的人。
楚汉把电池小心地放在余邢身旁,然后靠在余邢一旁的墙上抱起胳膊,呵斥呵斥地说:“他们忙,让我一个人来送。”
“这俩人……”余邢从身旁烟盒里敲出一支烟叼住,才刚点上,余光瞥到楚汉皱着的眉,于是叹着气将烟碾在一旁,“十四楼呢……怎么让你来爬。”
“那边的桥,是新修的吗。”
“修了有几年了,新……”余邢仰头,建业大厦外墙的瓷砖被风吹落了不少,窗框满是岁月的痕迹,对比之下,建业大桥霓虹闪烁。“也算是新修的吧。”
“小时候来这,还没有它。”
“小时候这大厦也没有这么颓。”
楚汉顿了顿,有些欣慰地笑了。
建业大桥下的水向西北流去,这条短而凶猛的江,就是短江,旁边的街叫做短江街,楼下的建业大厦站再下一站就是短江站。和许多城市一样的是d市的地产酒也以这条穿城而过的江河为灵感命名,因而这银白瓶红星标志的酒名为短江,。
楚汉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口中的小时候,余邢也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年。
“这天台……”
“这其实是我的秘密基地。”
“那为什么……”
“为什么让你来这是吗”
“嗯……”
“我没想让你来跑一趟,那俩人真的懒得不行。”
“嗯……他们也是忙。”
“忙个屁,就是欺负你。”余邢愧疚地看着楚汉,“虽然这里楼层很高,防护措施也不够,但是就因为这样才有这么美的风景。”
“谢谢你。”
“谢谢?”
“老邢你怎么没去地下室?”楚汉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去了……有点不习惯,憋在屋子里没灵感不如吹吹风。”
“有风的时候,不怕下雨吗。”
“你会因为怕下雨就不吹风吗?”
“我?”
“楚汉你来了有半年了吧。”
这话问得,像皇后质问后宫不得宠无子嗣的嫔妃一样。楚汉想着。
“嗯,有了。”
“你还是拿我们当外人儿,生分。”
“有吗……”楚汉挠头。
“当然有啊。”余邢重新点起烟,叼着烟跳下台子,捞起塑料袋里的音频线塞进音箱。“你看啊,你平时不太和我们搭话儿,就连一起出去吃饭,酒都不喝一杯,饭菜动得也少。”
“酒精过敏,而且我本来吃得就少。”
“酒精过敏?”余邢斜眼看了楚汉一眼,想起地下室的啤酒瓶,没多说什么,低下头调试着效果器。
楚汉心虚,束手束脚地待着十分不舒适,想赶紧离开,但又被余邢叫住。
“我说你啊,不能喝没人逼你,但总这么端着不累吗……”
“累。”楚汉有点委屈,还有点气愤,这么不会聊天的人难怪粉丝都少。他拿起余邢放下的短江,坐到他刚刚坐的地方,自上而下地看着忙碌的余邢,“当然累,也习惯了。”
余邢丢掉烟头,正中易拉罐,两手拢了拢鬓角的头发在后脑勺扎了个揪。
“越狱比起公司怎么都来得更自由,你放开点不好吗干嘛总端着。”
“我没有……”楚汉喝了一大口酒。“全都醉了的话,该怎么回家呢,你们,都是有家的人啊。”
余邢一顿激烈的扫弦,借着摇把泄了气。
“你还真是……”真是孩子气。“温柔啊。”余邢苦笑着。
“温柔?”
“嗯,很温柔。”
“不可能的。”楚汉向远方看去,路灯成行亮起,带着余温的云沉入水底。
“
谁让我的生涯天涯极苦闷,
开过天堂幻彩的大门,
我都坚持追寻命中的一半,
强硬到自满。
”
余邢静静唱着,面朝没落的红云,粤语发音真的非常不标准。
“听过吗,地尽头。”他问。
楚汉摇头。
“我还挺喜欢的。”
也许这就是铁汉柔情吧,楚汉愣愣地笑了。
“人们都有自己交流的方式,音乐,美术或者别的什么,为了改变别人想法而做的交流,根本算不上交流。明明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轻易的被另一个人同化。”余邢兀自说道。
“老邢?”
“你说啊,他们究竟在争什么呢?比谁的歌更好听,谁的词更有意义?谁喜欢的人物更厉害些?”
“……”楚汉彻底插不上话,仿佛余邢也不需要他回答。
“就像是,和只夜一样,又有什么好争的,我倒是被一些歌迷带偏了非争个高低,结果还是我自己不甘心。”
“老邢你……想开了?”
“嗯。”
“……太好了。”
“下周末,和旖旎同台那场,你替我去吧。”
“嗯???我??。”旖旎是近两年省内乃至国内都很火的新生队,和他们同台的机会有一次少一次。“怎么轮得到我们去暖场?”
“老朋友了都是,而且你会点弹唱足够用。”
“老邢你就喜欢拿我们打趣。”楚汉站起来拍拍灰就要走,却被余邢抓住了衣摆。
“汉子,别走嘛,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我会尽量赶回来,求求你一定帮帮我。”
“老邢……我压根没正经学过吉他……”
“来,我教你。”
余邢拿起琴,把夹在琴头的拨片取下一同递给楚汉。
“电吉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要用拨片的,拨片下拨的角度影响音色,你看,像这样拨片垂直触弦,声音利落,杂音更小,适合弹分解。”
余邢让楚汉试试看。
“左右手像这样护弦,也能减少杂音。”
“来,把小拇指抵在护板上,轻音醇厚更好听。”
“你看这里有一个凹进去的部分,琴腰,要用胳膊压住,左手更省力。”
楚汉按照余邢的方法试了一下,果然省力。
“站着弹琴很累的,千万不要买lp!”余邢明里暗里在指用lp的刘祎伟。“真的太沉了,所以伟伟现在都不用lp了。”
“是挺沉,贝斯更沉。”
“其实卓越贝斯弹得挺不错,都是我教的好。”余邢沾沾自喜。
“哈哈哈你抢燕雀的功劳啊。”
“扫拨的时候用小拨片更灵活!”余邢从兜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拨片。“这个给你。”余邢拿着黑色小拨片给楚汉。
“揉弦的时候,要温柔,像抚摸爱人一样。”
“抚摸爱人是什么感觉……”
“我也不知道……总之要轻柔一些才好。”
余邢的表情十分温柔,配上他诡异的装扮却有些奇怪,楚汉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
被他笑的人察觉到,也朝着他笑,嘴角咧得那么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