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盲

    CFACPA，FRMCMA，读起来是绕口令，拿出来是勋章，硬着头皮读完，再镀个水硕，回来本该一帆风顺，可败就败在华丽的酒局里，竟然，有钢琴声响起，G大调，夜曲，肖邦，他不喜欢G大调故作深沉，f小调好，f小调既俏皮又安静，音乐怎么能这样安静，怎么可以安静，可就是循循善诱，把人从昏沉的世界里吸到只有一个人的幽怨，渐强的步调，渐快的思绪，上升，下行，戛然而止是激进，有始有终是好曲子。可场上哪有人欣赏这些，他们怎么不欣赏？推杯换盏如E大调优雅，言谈举止带着装腔作势，好像说又半遮半掩，好像瞒又故意留下尾巴被人看到，升c小调间他们打开彼此的潘多拉魔盒，又在升f小调里内定招标，这样的酒会，能入场都赢了一半，可他就着e小调喝下手里的酒，脸红了又白，胃比头先眩晕，他迈着步子，踩着c小调的拍子走出会馆，这首很有名，c小调第13号，但他和曲子有什么分别，没人听，就是原罪。

    会馆门口的燕尾服侍从见到他立刻靠过来贴心询问是不是需要代驾，被他一手回绝，染着蜡烛的灯摇了摇，侍从又想上前搀扶，再被一手回绝，力气之大，踉跄两步，险些摔坐到地上，于是也不再管，眼睁睁看着他跨过灌木丛钻进小树林，玉兰木摇了摇身，几片花跟着他一起落到草地里。

    那天，据说，他在树林中，衣衫不整，邂逅了牛头马面。

    余邢杯子一摔，酒漾到桌布上，“你小子，tm说谁牛头马面呢？”又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嘴里喃喃道：我这张帅脸……

    “你牛头，卓越马面。”刘易伟怎么看都是一副精明的面相，不笑时也带着笑的桃花眼，锋利的唇看起来就知道是英国留子。

    “敢情越狱越的是地狱……”

    “请问，您对马面有什么看法？”余邢拿着酒瓶朝卓越采访道。

    卓越不知道从哪掏出来马男波杰克的头戴上，双手鼓掌。

    “所以手上旧伤，还没好？”

    刘易伟摇摇头，卷卷的毛落下来遮住眼睛，余邢侧过去认真看着，眼镜下的疤倒是不太明显。

    “那天之后，音乐会依旧，我没上台，但……”刘易伟低下头。

    “舞台吊顶和灯具坠落，一人轻伤，三人死亡。”余邢低声说。“我们同个高中，这件事闹得很大。”

    “三人，死亡？”楚汉惊呼。

    “那三个人的家属很有背景，后面追责把院里的人换了个遍。”余邢补充道。“钟老也是这样被辞退的。”

    “活着的那个呢？”卓越问。“难道是……”

    “是我。”燕雀开口，让其他人都很诧异。“我比老邢低两届，因为受伤，休了一年。”

    “所以你来罔息的时候，打着绷带……”

    “为什么提这个？”燕雀感到奇怪。

    “你是替我上的台……”言外之意，也是替他受的伤。

    即使那突如其来的安排让他倍受非议，但“都是过去的事了。”

    “这不一样。”

    “你能弹的对吧。”

    “这不一样。”

    “是我害得你不能成为演奏家。”

    “这不重要。”

    余邢好像有那么一刻懂了刘易伟，他不能在一个为他背负苦难的人面前去炫耀自己的成功。

    “很重要。这是我的错，我却没办法弥补。”

    “这不是你的错，该负责的人也付出了代价。”

    “琴弦是是怎么断的？”余邢突然问道。

    “有一个人，也是钟老的学生，他是这件事唯一的受益方。”余邢声音越来越低，仿佛他已经想象得到那罪魁祸首的模样。

    “不可能是他。”燕雀斩钉截铁。

    “只有他。”

    “他不是那样的人，余邢，你不能毫无证据去给人定罪。”

    “他是老刘的替补，只有他，没有其他人会因此儿获益，只有他。”

    “老邢，你听我说，这世界上有太多人喜欢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我知道，你们有矛盾，但这罪太重了。”燕雀语重心长，只希望余邢能听得进去。

    没有人扛得起几个家庭一生的悲欢离合。

    这事便不了了之，刘易伟看见燕雀的时候，依旧会手麻出冷汗，卓越出了个馊主意，给他戴上眼罩，效果竟然出奇的好。楚汉便又多了个活，给刘易伟做演出服配套的眼罩，做一个也是做，左右缝纫机已经被余邢扛了回来，每个人都做一个，做刘易伟的眼眶打转，做余邢的死鱼眼，做燕雀的睡不醒，做卓越的，甚至是镂空的，防止他在舞台上看不清指板。

    这样的装扮很是吸引人，里外还炫了技。刘易伟甚至在最后一首歌的间奏摘了眼罩，那光刺眼得，险些琴被扔出去，好在，他终于和自己和解，也敢回头看向燕雀。卓越的模样俊，男粉很多，纷纷在结束后带着海报来签名，看着粉丝的热情样子，他也签得更起劲，上下飞舞的字，翻来翻去的海报，楚汉从二楼下来碰巧遇上这一幕，怀里抱着的电脑，更用力了些。

    那是他刚为越狱做的未来一年的计划。

    于是越狱的第二场演出，完美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