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953天1时47分12秒】
小学毕业的那个夏天,母亲结婚了。继父宇多田先生带新组建的家庭去西伊豆避暑。
对静一而言,那一段时光是的空空。除了海仍是海,每天除了呆在宾馆里无所事事,尽量不要跟继姐闹僵,不跟继父单独呆在一起,然后等待着黄昏来临的不断重复的日子。
没什么可期待的,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不过,以后应该见不到楠本了吧?毕业时他们都还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而且她好像也搬家了。
“来都来了,静一不要老是呆着宾馆里。”妈妈告诉他。
阳光刺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脚底被炙热的沙子硌得生疼。静一坐在塑料布上,眯缝起眼睛看着大海。在蓝天的映衬下,遮阳伞鲜艳的伞沿被风吹得哗啦啦的狂舞着。
“夏油杰大人!这就是大海吗?”
一个黄色头发的女生一屁股坐在静一旁边的塑料布上,大声问道。一个怀里抱着毛绒玩偶的黑发女生犹豫了一会儿,也在塑料布上坐下了。
一个扎着丸子头的黑发男人拎着游泳圈向这边走过去:“是啊,菜菜子和美美子都还是第一次看见海呢。”
【倒计时829天5时32分47秒】
静一和全班同学双向孤立除了出自身性格使然外还是因为佐藤同学的功劳。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佐藤的游戏从“密室逃脱厕所版”一路进化到了“垃圾桶寻包”、“水漫课桌”、“楼梯推推乐”……
全班同学都看在眼里,但没有一个人表示异议。毕竟教务处主任的侄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喂,你的伤是怎么回事?”林檎夹菜时碰到了静一的手腕,疼的他嘶的叫了一声。
“没什么,不小心擦到了。”静一努力保持着笑容,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袖子。
“这是你这个月来第几次受伤了?找理由也找个像样点的吧。”林檎冷笑一声,非常成功的把餐桌上的气氛冻结起来。两个大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聚集到了他的手腕上。
于是宇多田先生找到了有姻亲关系的远房亲戚,副校长。
这就是传说中的用魔法来对付魔法。
【倒计时827天13时12秒】
“佐藤同学虽然方式不当,但他的本意是想和你交朋友。大家都是同学,应该互相包容……”班主任尽职尽责的和着稀泥。
在与叔叔进行推心置腹的交谈后,佐藤同学气愤地认为静一辜负了他们的友情,并在全班大肆宣扬“搞密生”以及“灾星”这两个光荣而艰巨的称号。从那之后,同学都对静一敬而远之。
【倒计时827天5时27秒】
放学回家的路要经过一块正在施工的工地,台式吊车在嘎吱嘎吱的运转着。
“宇多田,我对之前不小心伤害到你的行为非常抱歉。我真的没有恶意……”佐藤大大咧咧的黏了过去。
静一强忍着把他的手甩下去冲动:“我想我们间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所以请你不要再来烦我了。
走开。
“不要那么见外嘛,就像你说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大家还是朋友嘛……”佐藤紧紧掐住他的手臂,滔滔不绝。
静一并不会应付这种情况,他想他从来都没有这样讨厌过一个人。
恶心死了。
“……或许是和你的原生家庭有关吧……”
好想让他消失。
“……毕竟我哪里能想到身为孤儿的宇多田同学性格——”
去死。
“那么敏——”
“铛——”
一根巨大的钢筋擦着佐藤的后脑勺掉了下来,不远处传来工人的惊呼声。
静一当然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欺负他的人往往会莫名其妙的倒霉,从楼梯上踩空、扭到脚、发烧……只不过这一次格外恶劣,如果佐藤走慢半步,他的脑袋就开花了。
很显然——这绝对是巧合。
谢天谢地,经过这件事后佐藤终于不对他动手了,改为了语言攻击。他们经常在教室里吵吵闹闹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摆出一副凝重的神色:“宇多田,你不会回去告诉你爸爸吧?”
或者在其他同学跟他说话时,突然插进来:“宇多田你爸知道这件事吗?。”
“My father will hear about this~~”柴田惟妙惟肖的模仿着电影里的德拉科马尔福,引发一片哄笑声。
静一选择了无视他们,顺带着把全班同学都给无视了。
我听不到,我听不到,我听不到……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倒计时37天13时04分23秒】
乙骨身上的玩意儿和静一平时看到的杂碎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有一种把教室里灌满了水泥的压迫感。
他在书上看过,这种玩意儿应该是叫附身妖怪吧?
有乙骨同学同班,美好的初三毕业季是别想过了。
不过怂包如静一很快就习惯了乙骨忧太和他身上的附身妖怪存在。他最擅长的就是自欺欺人了。只要在脑海里重复几百遍:“乙骨同学身上什么也没有,都是我学习压力太大看花眼了。”然后再与堆积如山的作业亲切对视一眼,他就没有任何心思去管乙骨和他的附身妖怪了。
值得一提的是,乙骨忧太因为自己长着一张过于弱气的脸,非常成功的吸引了佐藤同学及其小弟核善的目光。用他们的话来说,这是苍天有眼,为他们送来了新一个软柿子——啊不——新的好朋友。上一次他们很不幸的看错了眼,把那个名叫宇多田静一的告密生当成了知心好友。
“别挡道。”柴田推了乙骨忧太一把,他“嘭”的一声撞到了旁边的课桌上。小团体其他几个成员开始起哄。
教室里似乎一瞬间被灌满了液氮。巨大的黑色影子开始显现,咧开嘴,露出形似人弯曲的手指的牙齿,每一个都有成人的手臂那么长。
“忧太……不准欺负忧太!”
乙骨忧太靠在课桌上,捂着撞到的部位,极力劝阻:“不要……里香,不要……”
“里香”浮在半空中,伸向柴田的爪子迟疑了。
乙骨同学人其实挺好的,换了他估计会怂恿“里香”把教学楼掀了吧?把全校都送进医院实在是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想法。
“你小子在说什么?”柴田显然毫不知晓自己的处境,向乙骨靠进一步。
“柴田同学你闹够了没有?吵死了。”静一“啪”的一声合上课本。毕竟他自己人还在这里,又不能真的让“里香”把教学楼掀了。
“关你什么事?难道你要去告诉你爸爸吗?”
“对啊,所以你最好安静一点。”静一的褐色眼睛平静的凝视着他。
“爸宝男……”柴田嘟哝着,向教室门口走去。
乙骨忧太一声不吭的回到了座位上,他的附身妖怪安安静静的飘在他背后。
放学的时候,静一在他的储物柜里发现了一个烂橘子。柜子里散发出腐烂和橘子霉变的酒精味,灰色的霉菌沾得到处都是。
【倒计时5时12分03秒】
“榎木津?”
静一迟疑的转过身去,是一个穿着其他学校校服的女生,黑色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你是……”
“你忘了吗?我们是小学同学。”女生笑吟吟的看着她。
静一在脑海里搜索着:“你是……楠本?”
楠本寺子是静一唯二真心喜爱和信赖的人,另一个是在十岁那年在伊豆海边避暑时认识的,只有一面之缘的夏油杰先生。但他们自从小学毕业后就没联系过了。他们小学是同一个班的,住所的距离比较近,经常接伴上下学。
“是的,不过我现在改姓渡边了。”现在应该被叫做渡边寺子的少女指了指胸牌。
在静一的记忆里,楠本寺子是一个文静的女孩子,和母亲相依为命。相似的性格和家庭环境,也许就是寺子和静一成为朋友的原因吧。不过两人都喜欢保持距离感,直到小学毕业都还互称姓氏。
“榎木津同学,你也住在这附近啊。”这就是这场持续的六年友谊的开端。寺子对谁都用这种男性口吻说话。似乎在她面前,别说是男女的区别,就连师生上下级关系也变得毫无意义。
十一岁的静一特别喜欢寺子那双虹膜又大又黑的眼睛。那双眼睛有时锐利得像要射穿人,却又总是湿润明亮,斟满仿佛能吸人入内的深邃色彩。
静一很喜欢寺子,不是像恋爱的那种喜欢,而是一种他也说不上来的惺惺相惜之感。他们俩就像两只误入人群的小兽,自然而然的凑到了一处,用湿漉漉的鼻子嗅着对方,凑在一处。
“我也改姓宇多田了。”静一笑了起来,他很久没有真心实意的笑了。
寺子说她今天是想到附近看望亲戚的,“但没想到能遇到老朋友。”她笑着补上一句。
午后阳光倾泻而下,滑过寺子的侧脸,在她的发丝间跳跃。大厦的玻璃墙在午后阳光炫目的反射着炫目的光芒。霓虹灯已经亮起来了,一块巨大的屏幕上正在报道最近的连环分尸案。
要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好了。
静一兴致勃勃地听着寺子讲着新出版的小说,时不时插上几句吐槽。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爸爸还在。一条宽阔平缓的上坡路,邻家黑色的铁栅栏,矮木上零星绽放的白花,接着是一个十字路口,隔着马路可以看见家中玻璃里透出的暖色光晕。然后两人就该道别了。
“再见,宇多田。”
红灯转绿,马路对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向这边挥了挥手,他的额头上一道长长的缝合线。寺子轻快地向那人走去。
“再见了,渡边。”
【倒计时4时43分59秒】
“再见了,渡边。”
【倒计时0时32分19秒】
静一捧着一本书,纸质封面呈暗色调,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静一抬起头,发现窗户上朝外的一面突然布满了水珠。向外看去,水泥路面已经湿了,变得近似于黑色。接下来,西面灰色的天空撕开一道口子,一道闪电过后,传来滚滚雷声。
走出书店时,他的手里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用来遮雨的是一把不大结实的一次性塑料伞。为了不让伞上滴下的水淋湿塑料袋里的书,他把袋子抱在怀里。
柏油路被雨水冲刷得黝黑发亮,汽车川流不息,车灯雪白的光柱填充着夹杂着雨水的黑色空气,形成一条长长的光带。人们都低着头,加快脚步。
听说了吗?又发现了尸体。”
“真的吗?好可怕啊……”
两个女生窃窃私语着。她们亲密的手挽着手,撑着同一把雨伞,向一条巷子走去。
“今天那里维修,不许行人经过。”一个打着黑色雨伞的男生迎面走来,他没有打伞,湿漉漉的黑发不服帖的乱翘着,活像一只海胆。
“诶?真的假的?上午不是还可以走吗?”
“巷子口立了警示牌。”那个男生看起来比他小一点点,眸子是莹莹的绿色。
他是走到巷子口发现立了警示牌,所以折返回来了吗?
静一叹了口气,向原路折返回去。
【倒计0时29分07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