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华国南方的小村庄。

    李平川躺在嘎吱嘎吱作响的竹椅上，乡下的夜空是漫天的星星洒在黑布上，又透着一股时间的神秘来。他听着山里的蝉鸣蛙叫，上演的乡间小曲让人昏昏欲睡，他倒是不困，就是陷入了思绪，回忆今天的一帧帧画面。

    他今天遇见了无限。

    听说他收了个徒弟，好像是只小猫妖。一开始李平川听到了也有些惊讶，但不多。他年纪对比馆里的老人还是显得太年轻了些。对于无限的印象也始于外公的讲述，几次的大合作和别人口中的叙说，大概就是‘强’‘有责任心’‘会捡野生小妖怪到会馆’……总的来说感觉像个在书里或者在电视里的那种人物，有种遥远的感觉。

    直到今天他看见无限带着他徒弟来外面路边馆子吃饭，他正好也在那。无限应该发现他的视线了，不过没说什么。他也就观察着师徒俩。

    那只小猫妖化形还不太好，吃东西的时候猫耳朵还会动一动，有喜欢吃的就会两眼发光，发出无声的赞叹声，然后会用小短手举高食物，让师父也尝一口，无限估计推脱不下，也跟着吃了一口，再摸摸猫猫头。小猫把自己吃成小花猫时无限就会拿纸给轻轻擦干净，嘱咐着什么，大概是说吃慢点吧。

    到了两人离开，李平川才收回视线。

    刚才的画面让李平川对无限这个人有了一点新的认知。

    不是

    ‘哦，他对徒弟还蛮好的。’

    ‘原来强者如斯也要给自家小孩擦嘴’

    而是

    “无限有家了啊。”

    独来独往的无限大人在这天地间行走，没什么牵挂。后来他有了一只小黑猫，以后无论去哪里执行任务，都记得有一只小黑猫在等着他。

    无限有家了啊。

    李平川也有过家。一个平平凡凡的家。母亲是人类中的企业家，天天走南闯北，但记得家里还有她的“乖崽”，再忙也会回家给乖崽过生日。外公是个修行者，能力不错，年轻时算是作为妖精与人类沟通的公务员，在工作的时候遇见了外婆。两人在退休年龄的时候搬来到这个小山村，顺便带带李平川这个皮猴子。李平川小时候最大的烦恼就是怎样逃过外公的训练，最喜欢看的就是母亲寄来的礼物，最爱吃外婆做的饭，还跟外婆学了一手。

    日子过得很简单。

    可是老天不长眼，或者说是觉得李平川日子过得太?单调了，决定给他来点命运的毒打。

    李平川没家了。

    在刚失去亲人的那段时间，李平川天天酗酒，想把自己喝醉，喝晕，或者干脆一榔头把自己敲晕。

    他想逃避。

    他逃不了。

    他只能接受。

    李平川后来进了会馆，因为强大的天赋，他很快成为执行者之一。他可以用一年复一年的任务来麻痹自己。不去回忆过去，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任务上，没有能接的就去找妖怪打架，直到把自己打趴下。伤好了就给添了麻烦的妖怪帮忙，然后继续打。

    像个疯子。

    时间是最好的药，它可以让人淡忘，像是在苦涩的盐水里面不断注入H2O，注地多了，喝一口只是感觉咸咸的。李平川在三十岁那天，买了个小小的蛋糕，给自己过了个生日。他接受了亲人离开，接受了他是个没家的可怜虫。

    小时候看到天空好看，看到路边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丑丑小小的蘑菇，看到了一夜过后开满花的枝头，李平川都会和家里人絮絮叨叨诉说着，多小的事都会说，外婆说他就是个话痨鬼。现在看到多么绚丽的景色，他都没有人可以分享了，只是独自一人用眼睛记下来。也不会拍照，因为没人看呐，没人会等李平川了。

    我想有个家。

    枯坐了一晚上的李平川在第一缕阳光洒在脸上时这么想着。

    贰

    李平川一开始没想过收养人类小孩。他天赋极强，若无意外，他会有很长的生命。再次失去亲人的痛苦，李平川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的来。

    可是老天爷真的喜欢捉弄他。

    在李平川一次出任务的过程中，他找到了从来没有印象的父亲的死因——那是一个妖怪用生命下的诅咒。

    在很久很久以前，妖怪对除妖师下了一个诅咒：你的后人若有继承强大妖力者，其同胞兄弟必然死于妖怪之手。

    没有人知道这个诅咒到了今天是否还有效力。但是人心的恐惧可以一代代传下来。

    而李平川的父亲有个妖力强大的姐姐。姐姐从小就能看到许多他看不见的东西，也会保护从小就体弱的他，会给他买来自己很馋的零嘴，他很喜欢自己的姐姐。可是那天黄昏，在父亲书房玩耍的他无意间看到了夹在古书里的祖训：天生具有强大妖力之人会引来灾祸，若不将其除灭，其同胞手足皆受其害。

    李平川的父亲不愿姐姐消失，就以出国留学为由离开了家。

    他在这里遇见了李平川的母亲，他想把爱人带回去给家人看看，又担心中途自己出现意外连累了爱人。只好寄出一封封信件表达自己的喜悦。

    他听说姐姐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个女孩子。就自己亲自动手打了一对长命锁，一个给姐姐的孩子，一个给自己的孩子。

    他其实很爱自己唯一的孩子，很想陪着爱人与孩子。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妖怪的诅咒起效了，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枯瘦的手难堪地藏在被子里，关于姐姐的信封他也没再收到，他似乎猜到了什么，不再期望。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祈求自己的爱人，不要告诉孩子关于自己的一切。他是个没什么用的人，没能保护姐姐，没能孝顺父母，没能陪伴妻子，没能守护孩子。就让他在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消失吧。

    如他所愿，在此之前李平川确实不知道关于父亲的一切。他甚至没什么欲望去探究自己为什么没有父亲。

    李平川也确实有个长命锁，一个做工不太好的长命锁。他收到的礼物很多，但只有这一个长命锁。他不记得这个礼物的来历，在收拾整理的时候问过一嘴，母亲只是笑笑，说是一个很喜欢你的人送的。

    李平川望着大海，海浪一重接一重拍向岸边的巨石，怒吼着，在黑夜中没有停歇地怒吼着。

    李平川打算出国，去看看也有长命锁的那个女孩。

    叁

    李平川来晚了。和他有着同样长命锁的女孩早已不幸离世，就连他的姑姑——夏目玲子其实也早早去世，那些信封只不过是长辈们给远在他乡的游子一个安慰而已。那个长命锁早已不知丢弃在何处。

    李平川最后打听到的，就是一个在亲戚中踢来踢去的可怜孩子。

    ………

    “李平川你ta niang的又搁这发疯！”一只老虎毛被烧秃了一块，毛茸茸的脸上也能看出鼻青脸肿，骂骂咧咧地接着招。最后被一个飞踢踢出去了。

    李平川擦擦嘴边的血，回着话：“你不挺喜欢我发疯的吗。”

    大猫猫气了个仰倒。

    “啧啧啧啧，你小子又哪里来的火气？”鸠老喝了口酒，问道。

    李平川一时没回话，只是跳下场，坐在鸠老旁边，拿起酒坛猛灌了一口。

    鸠老看他那牛嚼牡丹的样就心疼这些好酒。

    “老头，我想养个孩子。”

    “就你？算了吧，积点德别霍霍小妖精了。”

    “人类孩子。是我父亲那边亲戚的小孩。”

    鸠老惊讶看向李平川，当初是他带李平川进会馆的，知道李平川走到今天这一步并非易事，可如今……

    “唉。你自己的想法自己清楚，别后悔就行。”鸠老没劝阻什么，只是留了句话便走了。

    李平川又闷了口酒。看着远处的大海。

    李平川最后决定收养夏目贵志。他不知道这个孩子能在生命长河中走过多远，所能做的就是尽力保护好他，用自己不再鲜活的心来爱这个孩子，给他一个家。

    肆

    李平川知道养孩子是一件很费心的事情，但他做的准备可能还是少了些。

    先不说不同国家习惯制度的不同，关键在于这个孩子所面临的困境需要时刻的关心与注意。

    过往的经历让他变得沉默，面对危险的第一反应不是向大人求助，而是隐瞒、自救、逃脱、最后却依旧被所有人孤立。

    长期的寄宿生活还让他不敢和大人索求任何东西，见到喜爱的东西只是多看几眼就满足了，时刻看着别人的脸色，像是走在钢丝般战战兢兢。

    李平川在夏目住进家的第一晚就大概摸清了他的性子——是个不敢麻烦别人的北方胆小鼠。

    再加上看得见妖怪，李平川就更加关注小孩的表情和肢体语言。

    他看不见这里的妖怪，有力气也不知道往哪打，所能做的就是抱紧小孩。

    小朋友个子比同龄人要矮不说，抱起来也瘦的咯手，害怕的时候战栗发抖，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小脸不知道被什么鬼东西吓得刷白。

    一种久违的无力感再次包围李平川。

    而他不能再逃避，不能让这个孩子一辈子在妖怪的追逐下成长，老去，死亡。

    于是他做了个冲动的决定。

    夏目也给了他不小的惊喜（吓？）。

    好消息：乖崽能修炼，天赋还好。

    不坏的消息：是个治愈系。

    李平川：无所谓，我会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