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

    夏目第二天并没有看到妖怪,很顺利地吃上了李平川做的午饭。

    好险,差点就撑死了。

    下午上课的时候,夏目捂着嘴,在田沼要担忧的目光中打了半节课的嗝。

    下课时,关爱同学的田沼要询问了夏目是不是身体难受,太饱的话下午的体育课可以请假。

    夏目摇摇头,因为吃太撑上不了体育课这话他根本就说不出来啊!

    幸好小学生的运动量不大,夏目跑步时特意放慢速度,两圈跑下来就是肚子稍微有些难受。

    剩下的时间学生们可以自由活动,也可以用器材室的东西。

    夏目没和同学去玩,只是慢悠悠走着消化食物。忽然他看到了昨天一直在找的胖胖妖怪——它在和一群小女孩中玩跳绳。说是玩都不太对,应该是很认真在跳绳。女孩们两个人拿绳子,一群人一个接一个地跳。那只妖怪就跟着排队跳绳。

    夏目:?

    那只妖怪跳了好一会,看见一边的孩子们玩捉鬼游戏,就跟着一起跑。有时候当鬼抓人,有时候当被抓的人。整场下来,它跑的最多。

    夏目:……?

    ‘咚——咚——咚——’

    孩子们陆陆续续回到教学楼,夏目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胖胖妖怪。它在看着离去的学生们,等看不见了,就低着头,往跑道上一圈一圈地跑。看着怪可怜的。

    ………

    夏目收回刚才的想法,面无表情地直视黑板。

    只见那个妖怪两手放背后,跟着老师巡视教室,讲题目的时候也学着数学老师生动地挥舞着手臂。要是看见哪个同学开小差了,就拿那人的橡皮从讲台丢到头上。学生以为是老师发现了就立马专心上课。夏目看见那只妖怪叉腰仰天大笑了。

    那只妖怪并不无聊吧,喜欢捉弄捉弄学生,也不伤人。那为什么说要放他出去呢?是被关在这里,无法找到同类吗?

    夏目有点出神地想。

    ‘piu!’

    “痛!”

    夏目捂着额头,看见那只妖怪拿着掰断的粉笔在讲台雄赳赳气昂昂地扫视着班级。

    夏目:………

    还是得找一下阿山。

    ……

    不知道什么时候,夏目没看到那只妖怪。转头看向窗外,果然,它又在后院晃荡了。比夏目还小的嘴巴依然说着: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谁把它关在这的呢?

    明明没有人看得见它,却还是和人类玩着游戏。是太无聊了吗?

    夏目不知道,但没关系,他可以问,他看得到它。

    放学后,李平川和夏目又在无人的时候走遍学校。可惜还是没能碰上。临走之前,夏目灵机一动,对李平川说道:“阿山,我们可以在后院留纸条,它在后院会走很久,肯定能看到。”

    李平川犹豫地问道:“妖怪认识人类的文字吗?”

    夏目卡壳,不确定地说:“应,应该会吧。它也有上课啊。”虽然好像没听老师讲课,都是装成老师讲课。

    最后俩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留下了小纸条。

    幸好,这只胖胖妖怪耳濡目染也是看得懂字的文化妖怪。在放学后无人的后院静静地等待着李平川和夏目。

    “果然,你这小鬼可以看见我吧。”

    妖怪眯着眼看向夏目。

    “妖怪先生,你是无法离开这里吗?”夏目从李平川怀里跳下来,仰着头问。

    那只胖胖妖怪嗤笑了一声“离开?这里并没有结界,我为什么不能离开呢?”

    夏目愣住了,如果可以离开,那,为什么要说放我出去?

    妖怪继续说道:“你偷看我了吧,小鬼。”

    “对,对不起。”

    妖怪没有理会,继续说道:“你看的也没错。我确实一直说着‘放我出去’。小鬼,你看到我是什么样的?”

    “额…圆圆的,像一个大团子。”

    “哈,真是委婉的说法啊。我原本可是一只十分美丽纤瘦的妖怪呢。”

    妖怪先生原本就住在这里。人类把这片的树砍了,建起了一栋栋建筑,这个小学建起之前原本是妖怪的家。

    许多能力弱小的妖怪跑到别处去安家,只有这只妖怪因为有更为强大的妖力,不肯离去。每天都骚扰着施工队。

    工期将近,工人们请来了大师来驱邪。不过那所谓大师只不过是个半吊子,他无法驱除妖怪,却阴差阳错给妖怪下了个诅咒——妖怪如果继续伤害人类,就会变得臃肿,嘴巴会变小到无法进食。

    妖怪起初并不清楚这个大师下了什么诅咒,它站在树枝上叉腰嘲笑那群不知所谓的人类,如自己这样美丽强大的妖怪怎么会被小小人类驱赶。

    妖怪继续兴风作浪。它在复仇和玩弄人类的快乐中迷失,并没有发现身体的变化。

    直到它回森林时遇见了曾经认识的妖怪“哦呀,璨,你是吃太多了吗?怎么会长胖这么多?”

    妖怪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变化。它变得暴怒,更加疯狂报复人类。

    后来有个半吊子除妖师来了,将它封印在后院。

    妖怪拼着最后的力气挣开封印。

    它获得了自由,却也没什么妖力了。

    它无法报复人类,只能无能狂怒对着看不见它的人怒吼。

    它不敢再白天行走于森林间,只能像一个丑陋阴暗的老鼠在黑夜里行动。

    它将自己遭遇的一切归咎于人类。

    在一年又一年的生叶落叶中,妖怪愤怒、仇恨、不甘、沉默。

    它冷眼看着学校的孩子们在它原本的家上欢呼玩耍。

    它不关注人类,不与妖怪交谈,只是在无人的后院游荡,假装自己被困住了,才无法在晴朗的白天,清新的雨后,去到森林里,去见自己的朋友。

    无人的后院有时也会迎来拜访者。

    一个小胖的男孩经常会独自坐在后院。有时是独自吃饭,有时是偷偷来这里抹眼泪。

    妖怪很烦。

    “臭小鬼要哭到别的地方哭,别占据你大爷我的地盘!被人欺负了打回去不就是了,白瞎你长了那身肉!”

    小朋友继续哭。

    “吵死了。”

    妖怪烦死了。

    天天被骚扰的妖怪烦的没法后院emo,臭着张脸跟着小男孩,打算看看到底怎么个事。

    小男孩一进教室,班里就静了一瞬,又马上热闹起来。妖怪眼尖地看见有人看了几眼小男孩,又偷偷围起来小声谈论着什么。小男孩坐在座位上,他旁边的男生把桌椅拉远了一点,明明只是肉眼看不见的距离,硬是搞出了大声响。

    “……切,真是丑陋的人类,还是幼崽就会孤立同伴了。”

    小男孩很伤心地趴在桌上。

    妖怪不解。“喂,他们为什么都讨厌你啊?”

    小男孩当然听不见妖怪的问话。午休时间,他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蛋糕和一盒便当,默默离开。他一走,班里就热闹起来了。

    妖怪察觉不对,靠近小孩听他们的对话。

    “好香啊,真的好香啊,为什么他每天都要带一个蛋糕来吃啊,他真的能吃的完吗?”

    “你看他长地那么胖肯定吃的干干净净吧。”

    “为什么他同桌对他态度那么差啊?”

    “哦哦我知道,今天是小胖笔总是掉,低头捡笔的时候总是会撞到缘中君。”

    Ps:缘中君就是小胖同桌

    妖怪:好像哪里不太对(警惕jpg.)

    “今天?还不止一天吗?”

    那个女生来劲了,打算给这个不问世事的小女孩开开眼界。

    “哈,缘中君一周有七次会被小胖气地红脸,每次小胖惹了他也不知道,就睁着双大眼睛看缘中君,缘中君的嘴巴就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说不了一点话,最后就是很生气地把桌子弄地震天响,你看他有特意把桌子移得很开吗,没有吧~”

    “欸!那,缘中君为什么不换个座位啊?”

    八卦先锋先是看了看四周,偷感很重地悄声说道:“你有没有发现小胖进教室的时候大家都会安静一会,也很少有人跟他搭话。”

    另一个女生点点头。

    “小胖一开始还是有人跟他说话的,他妈妈会做蛋糕,小胖会把蛋糕带来学校和朋友一起吃。那时候很多人都愿意和他做朋友。后来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小胖突然问了朋友一句‘我会很胖吗?’缘中君就说了一句‘一点点吧,你的脸肉肉的’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小胖就伤心了。缘中君又是从来只会打架骂人的粗鲁男孩,憋了大半天就说出来一句‘其实也没有很胖,你以后少吃点蛋糕就行了。’”

    听众女孩感叹:“这说了还不如不说。”

    妖怪赞同点头。

    八卦先锋接着说:“对呀,其他同学就赶紧把缘中君赶走。说小胖一点也不胖。不过估计没什么用。小胖从那以后就一直不怎么说话,也避开人群。他朋友也不知道怎么办,就也跟着不说话。”

    “啊?那事情不是变得更糟糕吗!有话就要说出来嘛。”

    八卦先锋也拍腿肯定“对嘛!这样不说话多伤感情啊,小胖的朋友也不知道是一群什么品种的闷葫芦,看见小胖哭了也不敢开口安慰,就是每天放学前拿着蛋糕放在小胖的桌子上一声不吭地放下又一声不吭地走了。”

    女生愤怒:“小胖的朋友是谁!我要和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八卦先锋指了指后面。

    女生一回头,妖怪也跟着回头。

    一群和小学生们格格不入的起步160的校服悍匪不知道围在一起开什么黑会。

    女生:瞬间就冷静下来

    妖怪:这小胖还挺会挑朋友的哈。

    女生不甘心,接着问:“那小胖呢?他在哪?”

    八卦先锋一脸你真去啊的震惊:“额,平时在后院。他朋友在小胖下课总没影的时候就在找了,下午就找着了。”

    女生:“我今天一定把这事给办咯!”

    八卦先锋:“啊?你不是就过来听一嘴的吗?这就上啦?要不要我也去啊我知道的比较全乎……”

    妖怪:嗯?就走啦?我来看看怎么个事。

    两人一妖就这么水灵灵找到了独自吃饭的小胖。

    勇士女孩首先开麦:“小胖同学!”

    “不是啦人家叫空蓝!”

    “哦哦空蓝同学!”

    妖怪找了个好位置,准备看戏。

    “你们,刚才是叫我吗?”

    “是的,空蓝同学,你为什么这段时间一直难过?”

    八卦先锋震惊转头,不可置信:你一点前摇也不搞啊姐?

    空蓝被直球打蒙了“我,我难过——”

    直球姐点头“原因是什么?”

    “因为、因为、缘中他们嫌弃我呜呜呜——”

    小胖,不是,空蓝被问到急眼了直接就倾诉起来:

    自从家里开了蛋糕店,小空蓝就爱上吃蛋糕。也会和朋友们分享。后来他发现自己长胖了,再看看朋友们都是帅帅的大高个,只有自己是个小矮墩。

    空蓝有点自卑,就问了一下朋友们自己是不是真的胖,结果缘中君一下就戳破他的幻想。虽然其他人过来安慰自己,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和他们变得远远的。缘中君也不理他了,其他朋友们要把曾经送的小蛋糕还给他划清界限。

    直球姐:…………

    八卦先锋:…………

    妖怪:…………………

    “我们没有和你划清界限!是缘中君说你喜欢吃蛋糕就买来蛋糕想安慰你不要伤心了。”

    一群校服悍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面红耳赤的喊。

    那位缘中君脸更红,闭着眼睛喊:“我不说话是因为怕又说什么伤人的话,没有不理你!”

    直球姐:哦豁。

    八卦先锋:哇哦。

    妖怪:你们人类还真是多少有点病。

    “噗嗤。所以这就是个误会嘛。”夏目被这故事的离奇逗笑了。

    胖胖妖怪也笑笑,接着说:“后来空蓝的朋友就陪着小胖每天锻炼。跳绳,捉鬼,跑步……我就在旁边看着,渐渐也就不怎么去后院了。就像你白天所看到的那样,我逐渐脱离了后院。”

    “可是你还是想找自己的朋友们啊!”

    “………是啊。”

    “那就去问嘛,像那个女孩一样直接去问。”

    “小鬼,我是一只害人的妖怪。你不怕我的朋友们知道我这样子的原因之后会来报复人类吗?”

    “你会吗?”

    “……………”

    “我认为朋友间不会做让对方难过的事。”

    “我不知道它们还记不记得我 ,看到我这副样子还愿不愿意作为朋友了,还是说会觉得认识这么丑陋的家伙而感到难堪。”

    “也许你的朋友们在找你呢?”

    胖胖妖怪没说话。

    李平川突然开口:“乖崽,你们说的这朋友来朋友去的,还找不找啊?再不找万一朋友没了咋办?”

    “阿山,你别乱说话啦!”

    胖胖妖怪却是打了一个寒战,如果妖力强大的它如今也无力到这样,那么那些还不如自己的妖怪呢?会不会也碰上除妖人?为什么之前它都没想到!

    “我会去找朋友的,只要悄悄看一眼,确认他们都在就好。”胖胖妖怪突然说到。

    月亮挂在头顶,月光照在妖怪身上,它小小的嘴巴挤出了个笑容。“小鬼,以后看到妖怪别傻傻地给它留纸条。”

    “你要找你的朋友去了吗?”

    “啊,我走了你上课也不能发呆。”妖怪在黑夜中发出萤火般的点点光芒。

    “欸?我没有!我是………”

    “你同桌挺关心你的,要好好珍惜同桌啊——”

    胖胖妖怪走了。

    “……阿山,妖怪找朋友去了。”

    “好事啊,纠结来纠结去的,等人没了后悔就完咯”

    “才不会,妖怪和它的朋友们一定都好好的。”

    “乖崽说得对,呸呸呸,我刚才说的话呸掉。”

    “阿山,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睡觉觉咯~”李平川把小孩抱怀里,飞快地奔向自家山头。

    ………

    夏目最后看到胖胖妖怪的时候也是在后院。他看见胖胖妖怪旁边飘着一个高高的妖怪,身上带着许多小小可爱的妖怪。在窗下对他打招呼。

    夏目高兴地挥手。

    田沼要问:“夏目,怎么了?”

    “啊,看到了朋友。看到了朋友很开心。”

    “看到了朋友就会很开心吗?做你的朋友一定很开心。”

    “那你开心吗?”

    夏目笑眯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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