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惊随的消息刚发送完,“不是第一次这么干”的路明非,敲了个电话进来。
眼见屏幕不是熟悉的聊天框,而是他老爸的来电提示。他不耐烦的蹙了下眉头,强忍着想拉黑人的冲动,点了接听。
耳畔处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青年音。
电话另一头的人似乎有些多,听着噪音吵,想来是在应酬,或者还在公共场合。
路明非脱出口的话,不容置疑:“你们住校申请我交给了副校长,从下周开始,一日三餐在学校吃,半月放一次假。
不是和你商量,别费精力和我抬杠,这是为了你和小陌的人生安全。”
安全安全安全,又是安全!
路惊随无声中捏紧了手机,他长吸了口气,问:“没别的了?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通知我?”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片刻,沉稳的青年音再度传入耳里:“别以为不在云川县,我就不知你的行踪,也不要妄想做些与学习无关的事。
你现在虽然成年了,但在我眼里,还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毛孩。”
路惊随脸部的线条略显冷硬,眼底的一丝暗淡一闪而过。他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强烈的窒息感随风而来,像一层层缠丝网,仿若从未散去。
安全二字,更是在无声之中,压的他喘不过气,就像一座巨石,不分缘由的压着他的肩,使他永远活在路明非为他打造的“安全”牢笼之下。
稚鸟不会一辈子躲在雄鹰的翅膀下。
雄鹰更困不住想要挣脱束缚的稚鸟。
“为了你的安全,摘星的工作,我帮你辞了,不用再去了,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做兼职。
放假了就好好待家里学,或者跟小陌出去散散心。你不是说要考警校,那想好当什么警了?”
路惊随在对于他老爸一向强硬的安排,早已见怪不怪。
在听到最后他爸一句话时,脸上的表情明显怔松了下,眼神也逐渐坚毅,没说多余的废话,但他逆反心严重:“随便。”
“还随便上了你?当警察这个……”
路明非的话说到一半,就让汇报工作的员工人打断了,只好先将手机搁一旁,去忙手头上的工作。
“方案不达标重做……”
“想要拿下这个项目,按照常规思维是没办法进行……”
“林副总玩忽职守?呵,他日夜颠倒忙生意时,你都不知在哪儿……”
“行了,挑拨离间的手段太低劣,恭喜你被辞了,请自行收拾东西走程序离开。”
路惊随不慌不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终于在他爸不留情面辞人时,听得烦了,也等烦了,便挂断了电话,收回手机,抬脚往青山家园走去。
这是路明非的一贯作风这样,对身边人的掌控欲只增不减,哪怕排斥他这个儿子,也不会忘了把儿子掌控于手心中。
他似乎很是享受这种过程,不希望与亡妻的儿子有任何污点。
因为路惊随是他亡妻眼中的骄傲。
路边的车辆川流不息,警笛声混杂在鸣笛里,响彻云霄。
二中里青山公寓左右不过十五分钟。
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这段路他不是第一次走了,此刻却觉得绵长而又难熬。
徒步走回家园大概会弄得虚汗直冒。头顶上那热烈的日光,到正午时,格外炎热。
-12:00-
-37C°-
路惊随掏出手机一看,低眸盯着时间下面显示的温度,片刻……
起风了。
察觉身后有人捏了捏自行车的铃铛,路惊随向旁侧退开了点,随后那人骑着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乍一看,是闻野。
闻野:“随爷一个人?”
他嘴角下压,看起来不太高兴。
阴魂不散。
路惊随在心底揶揄。
他“嗯”了声,默不作声的收回手机。
闻野点头,看出了那淡淡的距离感,移开了打量的目光,伸手拍了拍自行车后座,挑眉道:“我送你?”
路惊随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僵住了,他扫了眼闻野拍的座位。
要我坐他后面?可能么。
路惊随紧抿了下薄唇,挂不住面子,又抬头看了看路程,本想着要勉强将就一下,但话到嘴边,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道:“是蓄意?想要送我去阎王殿?”
闻野眼角弯弯,神情倦怠。他淡然一笑,“你怎么不说我要把你拐去我家?”
路惊随听闻,没有犹豫,他直接坐了上去,那淡淡的疏离感也随之消失,他挑衅般的询问道:“你敢吗?”
闻野回首,眼皮沉沉,玩味的语气混杂着一丝恋人间的暧昧,他道:“随爷答应,我就敢。”
路惊随冷不丁扔出一句:“我请你去派-出所喝茶。”
闻野噎住,咂了咂嘴,骑着自行车,选择换话题与身后人闲聊。
“随爷知道下周要住校的事吗?不过,随爷刚转来,就碰到这事,怪倒霉的。”
路惊随一想到这个事情,脸上闪过一丝不愉,微微攥紧的指尖陷进了手心。
一瞬息间,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但骑着自行车的闻野,并未察觉。
“随爷,你说学校这是要搞什么?突然要求住校,难不成……是今年的江陵不太安稳?住校可不好搞,我还有弟弟要送。”
自顾自的叭叭,半响没得到回话,闻野倒也不在意,但眼看他这架势,是要把人扣到第二天天亮。
耳边只有轻微的呼吸。
闻野感受到拽着衣角一边的手,微微蜷缩,他呼吸一滞,耳边仿若只有那人轻微的呼吸声。
路惊随似有所差,他没什么情绪的轻蹙了下眉,漠然道:“在想什么?”
闻野背脊微僵,下意识抓紧了把手,蹬车的脚蓦然悬空,车子微微向□□斜。
他不安的心漏了一地,只能放下双脚撑着地,吸了一口气,复又重新蹬起了车。
路惊随脸色沉了又沉,他冷声道:“原来你真想送我去阎王殿。”
栅栏上偶尔有麻雀停歇,蝉鸣躲在大树的枝叶下,风轻拂过田野,带来了远处稻谷的清香。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和谐。
闻野驳道:“我这是第一次带人。”
“真倒霉。”路惊随嗤笑,看着道路上来往的人流,他冷然道:“坐了你的第一次。”
闻野眉梢上扬,那点不安的情绪,顷刻间荡然无存,只见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半开玩笑道:“别这么说,随爷多坐坐,就不是第一次了。”
路惊随眼神一凝,攥紧了手心中抓着的衣角,笃定道:“没有下次。”
闻野只笑不语,心里却想:
就这么肯定吗?
有没有下次还不是你说的算。
***
“到了。”
有免费劳动力骑自行车带,是要比徒步走回去要快的多。
路惊随拿出手机,浅看了眼时间。
12:06
闻野锁好车,走至他身旁,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单手抓了抓头发。
“还有时间睡午觉。”
路惊随没理,兀自凝视那只带疤的手,半响移不开眼。
他心里徒然升起一股烦躁感。
他想问问那道疤是怎么来的,但感觉没身份问,也没立场。
路惊随的直觉告诉他,那疤的来历定然不简单,但绝不是因为与人打架留下的。
闻野看他站木桩,视线又直盯着那带了疤的右手背,不知怎的,从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好奇?
“这疤是病人家属在医院闹事,拦从旁边窜过来的小孩时,被刀误伤了。”
闻野说的漫不经心,仿佛被误伤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路惊随“嗯”了声。他对闻野的第一印象虽然不好,但他知道闻野动怒,是因为自己不该多说那一句话。
“留疤不好看。”
“大男人的,管他好不好看。”
“……”
路惊随静默了一瞬,他抬脚默默往所在的单元楼走去。
闻野紧随其后,他掏出手机,看了看通知栏,点开微信回了几条消息。
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身边人。
“话说,随爷,要不交个朋友?”
路惊随横看了他一眼。
“不交。”
闻野还打算抢救一下。
“我热脸贴冷屁-股这么久了,而且上次那件事后,我已经向林哥解释清楚了,他叫我要好好向你赔礼道歉。既如此,随爷看我这么真挚的份上,给个联系方式呗?”
“赔礼道歉不需要加好友。”
路惊随不想加些多余的人,况且,他觉得就算加了联系方式,他也不会聊。
那既然放着没大用,还不如不加。
又补充了句:“加了也没大用。”
闻野抢先一步进了电梯,按了两人的楼层,晃了晃手机道:“信我,加了就有用。”
路惊随脚步一顿,蹙眉瞪着眼前桀骜不驯的人,冷声报了几个数字。
“我倒要看看有什么用。”
闻野记下了那一串手机号,在微信上准确无误的搜出他的联系方式,点击“添加到通讯录”。
“同意一下?”
“回去再说。”
“随爷在那边也是这样吗?别人纠缠了一会儿,就给了联系方式。”
“他们不敢像你这样纠缠。”
“那我是第一个喽?”
“嗯。别人脸皮也没你这么厚。”
“……”
闻野嘴角抽了又抽,拿着手机的手紧紧交握,一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苦笑。
——随爷对我的印象真的好糟,我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挽救一下?他会信吗?
闻野瞄了一眼,恰然对上那双毫无温度的双眼,他又觉得不可能了。
他不会信的。
此时此刻,电梯门开了,路惊随移开目光,敲响了林如陌的家门。
闻野眼尖,知道那不是他家,而是林如陌的家。他眼神暗了又暗,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提醒了一句:“记得同意,随爷。”
少年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路惊随听出了一丝不对劲,指尖曲起,正打算敲门的手一顿,久久未能回神。
莫名其妙。
路惊随想。
大门开了。
“怎么这么快?”
林如陌手里还端着一碗紫菜汤。
他一向没那么多讲究,鞋套什么的都搁在了玄关柜上。
路惊随拿了一双,套在了鞋上,抬眼一看,发现桌上还有一份没拆开的外卖。
“闻野骑自行车带的。”
林如陌坐回了沙发,喝汤水的时候,被路惊随那话猛然呛了一口,怪异道:“嗯?他住这?不是,你们矛盾解开了?”
路惊随进洗手间洗了把手。
“嗯。算是。”
“哪栋楼?”
“在楼上,新邻居。”
林如陌瞪大了眼,“那我岂不是不用去打听了?奇怪,他昨天怎么不跟我说?”
路惊随:“不知道,别问我。”
林如陌:“……”
我还没问呢,当我自顾自的说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