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后没事就同我一起回来。”林如陌放下汤碗,双目直视他,正色道:“闻野那小子不是善茬。”
路惊随本想拿筷子,闻言,只好直视着他,冷声反问道:“所以呢?”
“为你的安全着想。”林如陌语气深沉,仿佛闻野是什么吃人的恶魔,他拧眉,神情不悦,语气透着股烦躁之意:“我不跟干爹说,但你日后必须和我一起。”
“为我安全着想?”路惊随喃喃。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抗拒他。
他道:“你管太多了。”
“路惊随!”林如陌提高了嗓音,“你来江陵,我就要负全责。我不管,谁来管!”
“我跟谁交友,需要经过你的同意?”路惊随搁了手中的筷子,“就这么听我爸的?”
“我……”林如陌无法反驳。
路惊随面上覆上一层冷霜,他没管林如陌错愣的神色,而是漠然道:“好多事情,你们想的都太严重了。
我成年了,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人管。跟谁交友,也不需要和你报备。”
“这话你和干爹说。”
林如陌心里糟糕透了。
他撑膝而起,抬脚迈步走近桌旁,倒了两杯冷饮,走回沙发,盯着那双冷漠且疏离的眸子,将冷饮递给他。
“闻野除了成绩外,其他都能与我齐平一争高下。总之,颇得人心。相信那次你也看清了他的真实面目。”
“那又如何?”路惊随步步紧逼,丝毫不想退让,他接过冷饮,续续道:“你不相处试试又怎么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当时的事,他不是和你说明了吗?林如陌,你不要学路明非,随随便便定义别人。”
“我没有!”
林如陌哑然了一瞬,灌了口冷饮,同他辩驳道:“外面都是这样说,我不妨不行。哪学闲言碎语,我不信你不知道。”
路惊随知林如陌是担心他。
但现在是19世纪了,科技日益发达,哪有学生会蓄意接近另外一个学生。
“不是所有人,都怀着心思接近我。”
林如陌一愣,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却是处处维护别人。随爷,你当真是……让人糟心。”
“糟心就别管我的事。”
路惊随不觉得自己欠他,而林如陌也不是非得围着他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不是谁生来就比谁高贵。
他道:“没人逼你。”
“我逼我自己。”林如陌气焰散了,他端着碗,低眸闷声道:“你是我兄弟。”
路惊随怔神:“……嗯。”
林如陌会这么担心,全然是因为他小时候与人微聊遭人欺骗。
一说起这个,路惊随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了上小学时背着父母与一个总黏着他的玩伴微聊,且放假期间,分享些日常生活的场景,历历在目。
最后,“玩伴”还提议一起出去游玩,当时路惊随敲掉了厌倦已久的补习班,没有告知家里人就应下了。
然而,那次见面,并没有如路惊随所期待的那样轻松愉快,反而换来的是欺骗。
路惊随端碗的手腕隐隐作痛,他轻柔了下手腕,回想起加他联系方式的人,不是小学缠着他的玩伴,而是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人贩子在他识破的第一时间,紧紧拽着他的手腕不松手,还故意加大了力度,使他白皙的皮肤上出现红痕。
那人贩子不知从那儿加上的联系方式,又不知从那儿掌握了他的活动轨迹。以玩伴的名义,陪他聊天,约他出来玩。
若不是每次出门都有他爸路明非安排的人跟随,恐怕真要狼入虎口,一辈子回不了家。因为这次经历,路惊随从此以后,微信不在随便加旁人。哪怕人是他家那个亲戚。
“交吧。”林如陌无奈妥协,抬手捂住了脸,似乎郁闷死了:“反正在此之前我对他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有这个人……关于闻野在外面的那些流言,我会尽快查清。”
路惊随知他这是勉强同意了,没有多说废话,只是低眸嚼着紫菜,“嗯”了一声。
***
12:33
这顿午饭吃得双方并不愉快。
路惊随收拾完桌子上的垃圾,便起身回了家。径直走向房间,拿了衣服沐浴。
他习惯在夏季一天之内洗两次。
***
12:43
路惊随慵懒的躺在床上,撩了撩还未干的头发,拿起手机,在屏幕上点着。
他在刷江陵的题型。
约莫刷了半刻钟,扣扣弹出一个加好友提醒,验证信息是:我是闻野。随爷,你忘了通过微信联系方式吗?
路惊随刷题的手,当即一顿,仔细琢磨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他木然着脸,看着刷完的题目,手点击屏幕,切回了微信。
那个占满屏幕的奶牛猫头像,映入了他的眼帘。
路惊随点开他的头像,在这个界面停了好一会儿,直至窗外麻雀落在了阳台上,扑闪翅膀,他才堪堪回神。
闻野的微信名是“用户不存在”。
[我是用户不存在]
用户不存在:要不扣扣也通过一下?
L:不
用户不存在:随爷,你微信都同意了,扣扣同意一下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不好?下午上学我再带你一程。
L:麻烦。
路惊随吃软不吃硬,他感觉闻野就是吃准了他这套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微信好不容易多了个人,路惊随不得不给闻野一个备注。
也许是闻野给路惊随的印象真的不好,竟然让人破天荒的得了“脸皮厚”的备注。
脸皮厚:随爷,你现在还没睡吧?我能下来找你吗?你的数学成绩怎样?我有道题不会,可以向你请教吗?
说起睡觉,路惊随顿感疲惫不堪,兴许是方才与林如陌吵了一架,他眼下毫无聊天兴致,亦不想让闻野来他家,干脆简单回话结束聊天。
L:不行,不好,不想。
敷衍了事法——
简称“路三不”。
若是林如陌瞧见了,定然要用这三字调侃他。这倒不怪路惊随敷衍了事,而是他眼下真的没有精力去应付精力比他旺盛的人。
脸皮厚:好吧。随爷,午安。
路惊随灵魂出窍,脑海里忽然幻想出了闻野说这话的委屈模样。
他靠向床靠背,放下手机,拿起一旁的老式闹钟,捣鼓了一会儿。
将两点整的闹钟,提前了十五分钟。
复又伸手打开了夹在靠背上的小风扇,做完这一切,懒散的躺平,睡午觉。
***
坐沙发上的闻野,垂眸紧盯着他与路惊随的聊天界面,狭长的眉眼下垂,看起来失落极了。随意搭在肩上的浴巾,还滴着水。
“哥?”闻舒然双手抱着抱枕,站在他跟前,“你不睡午觉吗?”
闻野息了屏,站起身来,揉了揉他的头,淡淡道:“我还不困。”
闻舒然摇了摇头,一语点明:“哥看起来不太高兴。”
闻野嗯了声,迈步走近窗台,双手搭在围栏上,看着烈日炎炎。
高大的背影,总会无端给人一种错觉。
认为他可以轻松撑过一切苦难,是天地间,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那高大的背影下,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总是肆意又张扬。
闻舒然没有走近,而是回了房间。
他知道哥哥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
闻野烦躁的抓着头发。他刚沐浴完,此刻身上淡淡的辛草味,还没完全散去。
老子就是吃饱了撑的。
做什么要去加好友,做什么要和随爷摊上关系,做什么要说赔礼道歉……
他路惊随稀罕吗?
闻野始终想不明白,自己的所有举动,但就是下意识的想和人接近。
总不能是对人一见钟情了?
狗屁!什么一见钟情。
连人是谁都不知道。
闻野“啧”了声,梳理着自己的情绪,看着楼下结伴而行的小情侣,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养父养母。
闻野他三岁那年,遭亲生父母抛弃,本以为就此丧失性命,了结一生,但遇到了加晚班只好回祖宅的闻父一家。
闻父一家将年仅三岁的他,抱回了家,隔天去派-出所报了警,发布了寻人启事。
警察查了将近三个多星期,但仍然了无音讯,就连最近的监控也翻了个遍,就是查不到是谁把他丢哪儿的。
无奈之下,闻母向闻父提及领养,闻父眼见闻母如此喜爱他,便同意领养,待他做了全面检查后,走了程序,将其录入族谱,并取名为“闻野”。
就在昨天周日,闻野像往昔一样,去养父母工作的医院打下手,而一个伤了腿的消防员,自称是他亲哥。
闻野对小时候的记忆不太敏-感,但知道自己曾经老是黏着哥哥。
但这并不足以证明,那自称是他哥的消防员就是他亲哥。
那消防员也没有做过多解释,只是在闻野的质问下,往他手中塞给了张写了号码的纸,和一家四口的合照。
照片的清晰度不太好,有点模糊,但足以看清一家四口的脸。
应该是用的老式相机。
闻野拿去给闻父闻母看过,恰好他们认得合照里被小男孩抱在怀中的小孩。
——那是闻野三岁时的模样。
合照后面还有笔锋犀利的三个大字:
简书忆。
闻野猜测,简书忆应该是他哥的名字。
简书忆、简书忆……
还挺好听。
闻野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通知栏上正好有简书忆的消息。
他简单翻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别的重要消息,便点开简书忆的聊天框。
简:哪天有空?
用户不存在:如果猜的不错,这接下来五百年都没有空!别烦我,老子心情不好。
简:小欲,这么多年我一直再找你。
用户不存在:我活的好好的,你找我做什么。盼我归宗认祖吗?
简:没用,爸妈死了。
用户不存在:你骗我吧?
简:前年冬日,为了勤俭节约,不烧煤炭、不开暖气,生病不去医院,活活病死。
用户不存在:小样,你继续编。
简:死于火宅。
用户不存在:……
-真的死了?
简:嗯。
用户不存在:你…节哀顺变。
简:叫哥。
用户不存在:你算我哪门子的哥?
简:亲哥。
-你不是已经确认了吗?
用户不存在:……
-你为什么要干消防员?
简:想干就干了。
用户不存在:哦,睡了。
闻野盯了屏幕一瞬,眼见简书忆没在发消息,收起手机,扯掉肩上的浴巾,随手丢向沙发,走至玄关换了鞋。
——看样子是要出门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