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一队，陈清清把办公室的门轻轻掩上，郑容从泡面里抬起头来：“副队怎么说。”

    陈清清走到自己的工位：“他说他知道了。”

    郑容道：“就这样？”

    “还让我们不要再查下去，他说……”陈清清停顿了一下。

    郑容追问：“说什么？”

    陈清清透过玻璃窗望向支队长办公室，白茶靠在椅子上，脸侧向窗边，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瘦削的侧脸轮廓，半响她道：“但凭这一点不足以翻案，人家偏说是拿赔偿款买的房子你能怎么着？我们不能因为和陆队关系好就有失偏颇，我说的是查案，人家小姑娘的命也是命，先把手头的工作处理。”

    “可是……”

    陈清清拿眼虎他：“可是什么可是，干活去。”

    别看郑容在刑侦一队已经成长成得成熟稳重，那只是在外，大多数时候，他都还是那个青涩稚嫩冒冒失失的弟弟，他是把一队的同事当成哥哥姐姐们处，陈清清这个大姐姐的在他早期进队积累的威压这时候就显示出了效果，他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顺从，那嘴就跟挂了油瓶似的撅了起来，兀自生闷气。

    陈清清正想宽慰他两句，办公室的门开了，白茶走了出来，他喊道：“副队。”

    “我出去一趟。”白茶边走边说。

    他刚走，周浩大步走了进来，进门就问：“你们白副支队呢？”

    陈清清说：“出去了。”

    周浩道：“出去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陈清清右眼皮跳了两下，还没来得及说，就听到郑容声音冷冷地道了一句：“副队以前出去也没和陆支队说。”

    其他人都愣了，同时觑周浩一眼，他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立定。周浩长了双勾人的桃花眼，他嘴角微微一提，那种戏谑感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漆黑的眸子盯得郑容发毛，满脸通红，杵着不敢动。

    郑容这人平时挺温顺听话的，他从小家境贫寒，早年丧父，母亲多病，他是靠着百家饭长大的，造就了他自卑懦弱的性格，刚进队的时候说话都跟蚊子嗡嗡，窝窝囊囊，是陆远行一点点把这些毛病掰正，已经往开朗阳光的大男孩发展，他把陆远行当大哥哥，所以才会对这位新来的支队长有敌意，一时间控制不住语气。

    气氛凝固了一会，陈清清作为除白茶外资历最高的警察，连忙出来打圆场：“是这样的，没有大事情副队出去很少和陆支队说，他刚刚下走，这会儿应该刚下楼。”

    楼下小民警愣在原地，一时间不明白自己就是过来送法医检验报告的怎么就被喊上车，她还没来得及说明情况对方已经上了车，她看了一下后座车门，犹豫了一下坐上了驾驶座，只是刚一坐稳安全带还系上，车窗被敲了两下，她按下按钮，车窗下降，一张汉江公安系统排名第二帅气英俊的脸出现在眼前。

    “下来。”

    小民警对着那张风靡汉江公安系统的脸花痴了零点零零一秒，转头看向驾驶座那张同样汉江公安系统排名第一的脸犹豫了零点零零二秒果断地松开安全带下车。

    周浩关车门，系安全带，摸烟盒一气呵成，在车匣子摸烟盒的时候还碰到了一个盒子，一只戒指掉到了他脚边，周浩弯腰捡起来，拿在手上端详了一会，说：“这戒指挺特别的啊，你女朋友呢？怎么没见过她。”

    白茶踩油门，转方向盘同样一气呵成，耀黑色的凯迪拉克XT6扬长而去，白茶目视前方，语调平淡 ：“刚刚被你赶下车的那个。”

    通常这样的情况，正常人都会说声抱歉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之类的话，可是这位周队长大约是脸皮不同寻常的厚，他还饶有兴致的问：“以前怎么没见过？新来的实习生？”

    白茶没有回答，他像是初学者那样正襟危坐，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修长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周浩眼睛落在上面，眼神逐渐变得幽深起来，打量了片刻，他叹了一口气，点起了烟道：“当警察还真不好，累死累活不说，连戒指都不能戴。”

    白茶还是没有接话。周浩一手搭在车窗上，又好奇道：“这戒指款式我挺喜欢的，在哪里定制的？”

    这下白茶终于开口了，他道：“不是定制的，随便买的。”

    “不是定制的？这款式挺特别的，我有一次在陆远行那里见到过，我本来想问他在哪定制的想买个送给我男朋友，那阵子太忙就忘了。”

    话音未落，疾驰的汽车骤然停止，周浩被这猝不及防的刹车差点勒死。白茶下车关门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周浩龇着牙揉了揉勒痕，望着白茶走进了旁边的蛋糕店。

    几分钟后白茶提着几个小蛋糕回来，白茶慢条斯理地吃着□□蛋糕，与周浩大口大口咀嚼形成鲜明对比，周浩边吃边觑他，心想这人一定是修养极高，在被惹到的情况下吃东西也不忘分给罪魁祸首。

    白茶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把袋子揉成团扔到后座的一个小型垃圾桶里，毫无预兆地开口道：“你不用三番两次试探我，我是进入市局才认识陆远行的。”

    这突如其来的坦白让低头吸烟的周浩动作一顿，气氛陡然变得微妙了起来，说完这句白茶脚踩油门，汽车在共鸣声中启动，缓缓地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就在这诡异的沉默中，周浩把烟碾灭扔进后座垃圾桶，将座椅往后调了调，往后靠，双手枕着头，侧着头和他开玩笑地说：“职业习惯，看谁都像犯罪分子。不瞒你说，有时候我回家，都把我爸妈当犯罪分子审呢。”

    白茶嘴角轻微扯了扯，那是一个轻微的嘲讽笑容。

    周浩眉毛一挑，道：“你不信？”他感慨道：“干我们这行久了，有时候都分不清谁是人谁是鬼，昨天我看你还是犯罪嫌疑人，没准今天就是可敬可爱的队友，今天看你是可以并肩作战的队友，明天就是背地放冷枪的叛徒，说实在的我和老陆也并肩作战过，那次是一个规模不大不小的案子，我们联合行动，对了，他还给帮一个刚实习的小警察挡了枪，子弹正中心脏的位置，若不是他的心脏长在右边，早就死了，所以我到现在都觉得挺匪夷所思的。”

    白茶的眉头微皱，他的五官非常的立体，线条深刻，皱起眉来就会给人一种凝重的感觉，白茶在周浩不知道什么情绪的目光中，冷冷地搭了腔：“我也很匪夷所思，但是目前调查呈现出的结果是合理合法合规的，再怎么匪夷所思也改变不了。”

    这个问题周浩意外地没有发表议论，汽车七拐八弯地穿梭在阴暗偏僻小巷子里，周浩抱胸躺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问道：“你来过这里？”

    从白茶冷着的脸来看，显然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鉴于周浩他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还是不情愿地开口：“来过，我和陆远行还在禁毒支队的时候，曾经在这里逮捕过一名毒贩。”

    周浩道：“后来你们怎么调刑侦了？”

    “没什么，有一次卧底的时候另一个卧底暴露了，我亲眼目睹了他是怎么被毒贩折磨致死患上了PTSD应激性综合症，市局领导判断不适合在禁毒科就把我调过来了，至于陆远行，他说想过过正常的生活，大概是刑侦的危险系数比较小吧。”明明是那样残忍血腥的情形，他却说得轻描淡写。

    周浩哦了一声，又问：“你们交情很好？”

    白茶道：“我个人是比较欣赏他的。”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否认，白茶的这个回答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一看就是老油条的场面话，但是白茶给周浩的感觉，这就是他是真心实意地评价。他继续追问：“欣赏哪里？”

    “破案能力，撇开贩毒而言，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刑侦专家，对于细节的把握，犯罪心理的刻画能达到极致的水平，不可否认，他在位的时候市局破案率很高。”

    “但是市局的人都说是靠你吧，你才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刑侦专家，能够洞悉所有罪犯的想法，有时候连旺仔都怕和你对视，就怕自己藏私房钱的地方败露。”

    白茶轻笑道：“他藏私房钱的地还需要洞悉？不就在解剖室那个坏了的冰柜下面。”

    “这你也知道，好吧，我估计全刑侦支队就只有那只刚捡来的小野猫不知道，他还以为藏得天衣无缝，那天请你吃的饭就是我从他冰柜里顺走的。”周浩也笑道，两人因为法医旺仔的私房钱关系稍微缓和了一点。白茶竟主动配合他的套话：“大多数案子都是他的功劳，只不过是他把功劳算给了我，他可能是想培养我吧，又或者是喜欢我，但实话实说，我不太想往上爬，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可能我的思想高度还没到能够肩负起一方平安，说到底还说自私吧。”

    “自私？卧底十年可不容易啊。”

    对上他明显不信的目光，以白茶的性格是懒得解释，可能是基于说了都说了的缘故，也不介意多解释一句，“所以PTSD应激性综合症，闭上眼都是那些残忍的场面，血腥暴力，我本人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