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吃完午饭后，王明耀回来了。

    “早上开会还顺利吗？”李美樱偷偷观察着王明耀。

    “咱爸公司的事倒是简单，做这么多年了，大家也信得过我。年前那些事很好解释。”王明耀喝了口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就是我自己想做的事，可能还没那么快得到他们的支持。”

    “可能一来对项目不太熟悉，二来想等现在公司情况稳定一点再看吧。”李美樱递了维生素给王明耀。

    “确实这个时间点选得不好。但是新公司的计划项目目前国家有政策优惠，不能不抓紧时间啊！

    “没事，都是过程，哪有那么简单的。”李美樱说着坐到王明耀旁边。

    家里的香薰蜡烛是几天前就摆上的，散发着淡淡的小苍岚植物的味道。

    “嗯，谢谢你的鼓励。”王明耀像是说客套话一般，语气没有波澜地说道。“他们都说再看看，这段时间反正也不能松劲，争取年后最快速度推进。”

    “看来还是得各个突破呢。”虽然不上班，但公司里的事李美樱也知道一些。那些股东各有各的考虑，不会轻易答应投资新公司的。更别提王明耀几年前刚进入公司时他们并不看好。“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大家对你的能力有目共睹，一定没问题的。”

    王明耀不知道她说的“能力”是工作中还是私底下的人情方面，但以他多年来的经验，后者甚至比前者重要。

    先把迫在眉睫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吧。想到早上那具被他匆忙间塞到行李箱的尸体，他脸色愈发阴沉。脱下西装的他去房间拿了一套全黑的运动服准备换上。

    看丈夫又准备出门了，李美樱赶紧若无其事地问起昨天的事。

    “去光州吃什么好吃的了吗？”

    “时间太赶了。早上一早就赶回来了，也没吃什么。”王明耀说着就打算出门穿鞋了。

    “下午出去应酬，晚上可能晚点回来。你先睡，不用等我。”

    李美樱拿起手机，滑到了微信上与“姜晓晖”的聊天界面。

    黑暗中戴着手套，戴着帽子口罩的王明耀，在挥汗如雨。

    相比于今天早上他第一次触碰到尸体的恐惧和战栗，此时他已经没有那种想要大声尖叫的冲动，但还是心乱如麻，只想在下一秒就结束这一切。

    大过年的，我这是在干嘛啊。边想边又用鞋尖拨了拨地上的土，又胡乱踢了踢周围，把落叶聚到一块儿。

    这样就可以了吧。他把铲子往看似深不见底的斜坡下一扔，拉着空了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想啐一口痰祛除这弥漫周身的晦气，却发现自己戴着口罩，只能像吐出一口恶气一般深深叹了口气，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时不时远处马路上过往的车传来呼啸声，车灯透过绿化带，一闪一闪地照进这片杂乱的树丛中。王明耀有那么一两秒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

    过了几分钟，斜前方的路灯照进来微弱的雾蒙蒙的光芒，他加快了步伐。凌晨清冷的空气包裹着他不断加快的心跳。

    快了，这荒诞的一幕马上结束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凌晨三四点时王明耀就赶到家了。紧张的神经一下松懈下来，只感到周身疲累。他把所有衣服扔进洗衣机，就迫不及待地进浴室泡澡。

    大约在去年12月份，公司举办了大型的年会。结束时，王明耀跟大家去酒吧续场，大家聊天兴致很高，慢慢地有一些陌生人加入。在那里他听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说到有个app叫tinder，一问之下才知道是个交友软件。

    “谈朋友嘛，不要让人家知道你是谁才好，谁也不用负责任。”那个吧台上的年轻人说，现在年轻人都玩这个，可以逃避谈婚论嫁的压力。

    “大叔要不要也试试啊？”小伙子笑着斜眼看王明耀的手机。

    什么大叔啊，我还正当年好不好。当晚趁着酒劲他也下了那个app，第一时间就注册上线了。

    萧娜儿就是王明耀在那上面认识的。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试试自己的个人魅力，他在app里并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跟上面认识的人也都不深聊。但不知怎么的，王明耀总感觉萧娜儿跟别人有点不一样。

    “根据多年的心理学研究，我对你进行了心理画像，得出你爱吃番石榴的结论。”

    跟这个一开始有点高冷的网友聊多了以后，她总能半真半假地说中王明耀没有跟任何人谈起的事情，令他惊奇不已。而他随口胡诌的几句打油诗也引得她称赞连连。

    这么一来二往，他们便顺其自然地见了几次面。两人相处似乎十分默契，几乎每次都是她定好时间地点，王明耀也乐得方便省事。两人一起做了很多事，聊了很多话，但现在回想起来他对于她其实知之甚少。是她避而不谈还是他听过就忘，他现在都无法确定。

    如今这个露水情人竟然真就这么消失了，王明耀不明缘由，也不想知道。本来他上那个app就只是求个新鲜，就跟吃惯山珍海味的人偶尔也想吃吃路边摊一样。如今这个路边摊消失了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也不希望有任何影响。

    他一直认为，至今为止走过的路如果还称得上有点成就的话，靠的就是只看目标，不为细枝末节的事打乱阵脚。跟自己无关的事，尤其是对目标没有帮助的事，他向来都不关心。

    所以，比起萧娜儿的死，他更在乎的是为什么尸体会突然出现在他房间里。

    他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说起来确实是有点不寻常的事情。当时他等萧娜儿的消息等到十一点多，不想影响第二天起床就还是睡下了。

    就在他将睡未睡之时本来噪音挺大的空调暖气突然安静了下来。意识到可能是停电了，他便起身打电话给前台想反映情况，但显示忙音。

    想想没有暖气还是不行，他下楼问了下前台。

    “我跟您上去看看吧，确定是电力故障的话马上找修理工过来。”

    值班的服务生跟他上了楼，试开了下房间灯，却是亮着的。

    “可能是刚刚接触不良吧，有问题您再找我们。”

    试了下暖气没问题后，他又看了看手机，还是没有消息，就接着睡了。

    难道那时候萧娜儿已经躺在浴室里了？可我下去上来一共不到五分钟啊。

    他想起那个房间还离酒店中间的电梯间特别近，走出房间进电梯下楼几乎没花什么时间。而且门也是关好的，不可能有人进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谁干的好事？

    说不定是萧娜儿自己走进去的呢。王明耀想起当时走廊上的灯是亮着的。如果那样的话，警察一看监控录像就能还自己清白。

    但他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抛尸的车子大费周章去租车行租车、特意把行李箱扔到另外一个地方——能把自己跟案子离得更远。

    如果警察真找过来了，对自己事业的影响非同小可，那就功亏一篑了。

    他现在有点后悔因为害怕而没有下狠手，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毁掉萧娜儿的指纹，这样警察查不到她的身份，也没法得知她订过的酒店了。现在只能祈祷埋起来的尸体晚点被人发现了。

    虽然时间很紧急，但我反正该做的都做了。也只能这样了。

    浴室里弥漫着暖黄色的薄雾，熟悉的湿热空气使他感到莫名的安全感。他把不敢扔在外面、偷偷带回家的萧娜儿的手机重新打开，无意识地滑弄了几下。

    手机壁纸出乎意料地并不是这个年轻女孩的自拍，而是并不亮丽的风景照。一片灰黄色背景中间是几节破破烂烂的绿皮火车车厢。至于手机的锁屏自然是解不了的。

    王明耀突然意识到万一有人跟踪这个手机号，自己的举动有被人定位的风险。他把手机卡取出来扔进了马桶里冲走。

    从浴室出来后他拿出自己手机，注销账号，卸载了tinder。至于那个陌生的手机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放到保险柜找个盒子藏起来了。

    就当是做了个梦吧。

    把自己缩进温暖的鹅绒被里，他感觉总算又回到了一天以前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