涮完最后一片羊肉，吴万才满足的带着一身火锅味开车回了家。
天色已晚，街边到处都是就着小摊吃夜宵的居民，那塑料桌子都摆到路中间来了，一路下来根本开不了太快，不算长的一段距离也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好不容易过了闹市，吴万才拐进了一条看着有点年代的老式街区。在一众风年残烛的居民楼之中，一座崭新的新中式别墅赫然伫立其中，看着和吴老板本人一样，特别的格格不入。
甚至有次他刷手机，在一个旅游论坛里看到一个帖子发了挺多张远远拍的他家的照片，那高p的氛围别说看着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定睛看了看贴子标题是：超好出片！隐藏在鞍州老居民楼中的网红建筑。
当初他选这块地就是图个清静，怎么也想不到这里还能和“网红”这个词挂钩。
不过这会儿四周倒是空无一人，大概是因为住在这块的大多是些老年人，作息时间极度健康，连亮着的窗口都没几个。
把车停进车库里，吴万才还没出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动静，不一会儿一只大黑狗从草丛里冒出来，欣喜若狂地向着他狂奔而来。
那大狗不由分说地扑到他身上，吴万才便笑着低下头去抚摸它，得到了主人的爱抚，它高兴地又亲又舔，尾巴更是摇得像螺旋桨，仿佛随时都能从这院里起飞了。
“七妹，想我了吧？咱们去屋里再玩好不好？”
七妹好像是听懂了，乖巧地绕在吴万才脚边进了屋，屋里蜷着的黑猫听见动静，也跳下沙发晃到了吴万才面前，“喵喵”叫了两声。
“哎哟，一天没回来，看把我们九爷饿的，难得出来接我一回。”
一把揽起地上的猫咪，吴万才把他搂到怀里揉了揉脑袋，九爷满脸的不高兴，眼中闪烁着幽怨的绿光。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原本在笼子里已经睡着的八哥也跟着叫唤起来，扑腾着翅膀卖弄了两下文采，吴万才给猫倒猫粮的同时也抓了一把小米在八哥碗里，点了一下它的头，说：“诶，还是八哥你最赏脸！”
安顿好了几只宠物之后，他回房间冲了个澡，这一天天忙来忙去的，连家都没时间着，按这节奏来看，真得考虑找个帮忙喂宠物的钟点工了。
边胡思乱想着边收拾好了仪容仪表，吴万才随手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差不多了。”便拿着车钥匙又出了门。
车刚开出院门，一个一身红衣的小哥骑着红色电动车在夜色中匆匆地赶来，他左顾右盼之后停在吴万才家门口，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吴万才摇下车窗，对着小哥晃了晃手上正在响铃的手机，说：“在这呢，辛苦你了。”
小哥看见他，露出了标准的服务式笑容，将车后座保温箱里的一包东西递给了吴万才，字正腔圆地说：“客人您才辛苦，这么晚还要出门，给您，您点的全家桶。”
接过冒着香气的包装袋放到车里，吴万才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谢，目送小哥离开之后开车去了省第一医院。
把车停在了医院的停车场，他轻车熟路地在医院大楼里七拐八拐到了目标科室，入口的咨询处坐着一位约莫三十出头的女性，正在低头专注地看着手上的资料。
“陆姐。”吴万才把全家桶往柜台上轻轻一搁，低头对着柜台里打了声招呼。
被称作陆姐的女性抬起头，看着吴万才愣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喜地喊道：“小吴？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知道陆姐您今天值班，这不特意给你带夜宵来了。”
一旁路过的年轻护士看见吴万才也很是高兴，到柜台前放下手中的便签本笑得有点腼腆：“吴医生，你准备回来复工了吗？”
正巧柜台斜对面的病房走出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看到吴万才，便用长辈的口吻调侃道：“怎么，小吴，不算命了？早说了那玩意不靠谱，年轻人就是不听劝。”
“哎，哪能说回就回啊，而且啊……”吴万才伸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漆黑的墨镜在黑夜里让他的笑容多了三分神秘，“我越是琢磨这天地自然的道法，就越是发现这玄学哪它也是一种医术！”
“诶，打住啊，咱们这怎么也算个研究科学的场所，可别在这里宣传封建迷信啊。”老医生听了吴万才一番话，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怎么也没想到昔日热爱医学的三好青年如今成了神棍一枚。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毕竟我这行当放到当今社会七分都得靠嘴，一下子职业习惯没收住。”吴万才笑嘻嘻地抬手致歉，又看了看表，说：“我有个亲戚在这住院，这会还得去看她，就不打扰各位了哈。”
老医生点了点头，收起调侃的态度严肃道：“小吴，只要你想，省一院随时都欢迎你回来。”
一边的小护士也点点头，说：“对呀，吴医生，自从你走了，陆姐都饿瘦了！”
“哎哎，把我讲得那么贪吃，我告你诽谤哈……”
吴万才边听着昔日的活宝同事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声逐渐变得遥远，边穿过一个满是玻璃的连廊，看见不远处许许多多的病房在夜色中排列成行，窗口将灯光分割成了无数个家庭的喜怒哀乐，而他很快也将身陷其中。
重症监护室的金属大门在黑夜里反射着惨白的灯光，门口一排塑料座椅投下空荡荡的黑影，这里明显比其他地方都要安静，静得能听见大楼之中所有的窃窃私语。
背后楼梯间里传来极其细微且规律的“哒哒”声，吴万才放慢了脚步，黑暗之中的人影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他回过头，看着阴影之中的来人，轻轻喊了声：“礼叔。”
“小吴，这么晚了还来探病啊。”被称作“礼叔”的老人慢慢走到了灯光之下，只见他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右手把玩着一串菩提，与小指上戴着的翡翠戒指不时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与温润的着装格格不入的是老人紧闭的左眼之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看起来曾被利器所伤，右手无名指明显比其他手指短了一截，很显然有过什么血腥的遭遇。
没有正面回答礼叔的问题，吴万才露出了一个笑容，似乎对他的到来有点意外：“您怎么来了？”
礼叔的语气很是慈祥：“我答应了帮你看着小姑娘的。”
“怎么好劳烦您亲自过来呀。”吴万才挠了挠头，看着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今天老徐有点事，我让他先回去了，而且我也想看看安安的情况。”
听到“安安”的时候，吴万才瞬间收起嬉皮笑脸的态度，轻轻叹了口气，问：“她现在状况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不乐观。”
吴万才没再说话，转身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即使是被墨镜挡着也能看得出他神色黯然。
礼叔也随他一同转头看着黑夜，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举手投足之间有着饱经风霜的淡然，不知两人所看到的是不是同一片景致。
沉默了良久之后，由礼叔平和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开口却是听似和刚才毫无关联的话题：“魏朝阳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唉！大意了，我没想到他们手脚那么快……”吴万才虽然嘴上叹着，脸上却是重新挂上了笑容，回答也颇为乐观：“只能再从别处下手了。”
“你要小心，不是谁都像魏朝阳一样那么好惹的。”
“知道。”
“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
“礼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吴万才先是答谢，拒绝的倒是很坚决：“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既然决定了要做，自然也有我自己的办法。您经营生意也不容易，我不想再把您牵连进来。”
也许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回答，礼叔也没有再做过多的坚持，片刻之后叹了口气。
“你啊，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把玩着手上的菩提，语气依旧很平和：“别怪礼叔多嘴，你还年轻，没必要要求自己面面俱到……有时候任性一点不是坏事。”
“嗯。”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应和，却能感觉到吴万才并没有敷衍之意，不过除此之外他也没有更多的答复，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过了片刻，吴万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礼叔，开口道：“我最近确实找到了一个帮手。”
“帮手？”礼叔显然对这事有些意外，问道：“靠谱吗？”
“不知道。”吴万才笑了，回答的很是诚实，“不过挺有意思的。”
“……这么糊涂可不像你。”
吴万才嘿嘿笑了两声，看了看时候已经不早了，便和礼叔说：“先走了，明天还有事，安安的事就劳烦您了。”
“你不进去看看？”
“知道状况就行了，看与不看没什么分别。”吴万才已经转身进了电梯间，正好其中一个刚到本层，他加快几步走进电梯，回头对礼叔挥了挥手道别。
目送着吴万才离开之后，礼叔依旧站在窗前注视着远方，他用指尖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菩提手串，半晌之后自言自语地叹道：“菩提本无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