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光颤颤巍巍地拨开窗帘，轻抚颤抖的睫毛，硬木板床铺着洗到起球的床单，小绒毛晃呀晃，将抓紧被子的向南山晃醒了。他短暂地发出音节，惊出一身冷汗。
今天要去学院！
旁边的电脑还开着，显示屏有些暗淡，停留在“要是在学院内要是犯了法，查查贡献度吧……”
（纯属虚构）
昨晚浏览星际网时，向南山在病发痛昏前找到的论坛，看描述和坐标是指向他准备去的学院。学院成立时间于游花星建国日期相近，说来奇怪，它没有其他名字，总称只有“学院”俩字，相关报道全都是招生办、公式化的信息。
但这并不影响学院成为少年向南山的精神寄托，他向往学院的高端资源。或许也参杂了些别的感情，他找的工作总在学院附近，终日无数次路过，往学院的反方向走，看人来人往的院大门，突然回想突然冷清的家里。
此后，他对学院莫名地产生牵挂感。
那会，母父战死，幼年的他还未分化，看着那个小盒子，当场昏厥。醒来时，得知自己已完成分化，是劣等alpha，并生了怪病——医院无法查出他的病因、病源。病一旦发作，信息素就会消失，像公元前两千年的人类。
起初的向南山对病情没有认知，主治医生看他俩眼，支支吾吾地告诉他，病发会有些痛苦。
直到真正病发，他的身体似是滚过沸水，又埋在冰川之下，再到细小的麻从指尖蔓延全身，双腿发软，双手无助地抖动，什么都握不住。好几个小时，好几天都会如此。
向南山这才明白，他的病有多怪了。
医生们将这种病暂称为——MY-DNA。
吃药、治疗仓只能减免痛苦，或许唯有死亡才能真正解脱，但，他并没有赴死的念头，每次定时去医院吊命，医疗费越滚越大，只为祈求自己活长点、活久点。
偶然的，他得到学院的招生简章，心中猛地燃起火，向帝国申请了助学贷，白天上学和打零工，晚上挑灯夜战。
总之就是24小时连轴带转。
早前好友父母因为工作调动，而搬去梅花星的好友——艾萨克都劝他多休息，拿了零花钱就往他账户打。
向南山没拒绝，将这些钱一笔笔地记起来，至今已有七十万金币，后来艾萨克一家回游花星，还接济了他。他心里过意不去，通常给他们多干活，可他和艾萨克太熟了，艾萨克一见他就懂他要干什么事。总是找各种理由让他放宽心——算算债务，连带助学贷，帝国宽限他三十年内还完，额外药费、抑制剂，等等。
总计六百万金币，即六十万星际币。
但这已成了无可奈何的事。
所有流逝的时光记忆如潮水唤回了他。
所以，现在该去穿制服了。
禁止继续回忆往事。
请往前看。
向南山深呼吸，挂在衣架上白色制服静候主人的来临。那是学院给每位新生量身定制的。
他终于水灵灵地出浴了，左手擦着湿发，耷拉步子走到全身镜面前。
镜中的自己身形纤细，面色苍白，眼下有青黑，露出的半截手臂上的青色静脉相当醒目，周围聚着还未散去的针孔，那是因为最近病发频繁留下的痕迹。毛巾温驯地贴在头上，压着黑色的长发，水滴到地板。
病绝对会好起来的。
向南山吃完药，左手拿针管，神色淡淡地为自己注入药剂，细微的刺痛感，顿时觉得获得新的生命力。他解开浴衣，一条鼓起的疤痕从胸膛延至小腹，还有自己昨晚抓出的伤痕，也结痂了。
学院制服紧贴肌肉，高挑的身高足够让向南山睥睨万物。
良好的精神面貌尤其抓人眼目。
手机消息音响起。艾萨克发来问候：“南南！起床了没，今晚记得来店里，哼哼，我和格雷西给你庆祝！”
向南山笑眼弯弯，回了句“起床了。好。”，见时间还充足，他放好电脑，收拾完房间后，开始做早餐。
将自制的营养液放进刚滚开的粥里，不多时，一锅绿油油、糊糊状的稠粥就出炉啦。闻起来像垃圾桶，吃起来有种糊嗓子的感觉。
他猛地吞下去，打了针抑制剂，洗完碗碟才出门。
“……”
学院坐落在帝国中心，所用的皆是顶级资源。单说院大门，科研人员就反复加厚、加监控和更改智能化，再简化到普通模样，一有生物靠近，就会自动扫描并记录通传。
学院大门的提示音：“准新生，向南山。”
向南山脚步轻盈地走进来了。
智能机器人立马上前：“您好，向南山准新生，请跟我来。”
向南山：“好。”
“这里是教学楼，您往后会在这里进行学习。”机器人指着左边远成像素点的楼。
“……”
“学院四个方位都有。”机器人指着前方，“这里是北向。”
向南山这次看清了。
“右边是宿舍楼……您稍等。”机器人停下，胖墩墩的身子转向他，往他手里塞了本小册子。
向南山翻开小册子看目录，“A、O宿舍楼分开条例”，“禁止Alpha、omega单独相处”，“院内禁止行为”，洋洋洒洒地占了大半的篇幅。体检流程摆在最后面。
机器人带着向南山走过铺着红毯的长阶梯，穿过亮暗色相交的长廊，最后停在褐色的门前。
门牌：E组-等候室。
机器人打开门：“准新生，祝您好运。”
向南山欠身：“谢谢，您也是。”
他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椅子对面的体检室，只有层薄帘挡着，勉强听见机器运作的声响。
应该是有人在体检吧。
房里共计二十五个座位，有五个空位，向南山收回目光，翻动小册子打发时间。
体检流程很简单，由机器人带路到候等室，等待教官的到来，他会和他的悬浮球会告诉学生指示。
体检报告于一小时后出，期间可以自由参观学院。机器人会提醒学生来领取体检报告。
如果学院内迷路，就地说三遍“我迷路了”，并等待机器人的到来即可。请勿踏进标有红字的地方。
体检完，有两场入学考，可以在这里吃两次饭再走。
过了好一会，门开了。男人左肩上有三颗星标，寸头上顶浮着一颗悬浮球，面容硬朗。
军职是……中校。
他边走向体检室边扫了眼说：“到齐了？算了，你们等着我叫人吧。”
中校把头顶的球放在体检室前面的地板上，点了两下手环。悬浮球像抽风似的剧烈抖动，随后蹦出影屏，是个介绍学院的影片。中校转身进体检室。
影片结束后，悬浮球飘到人面前，上下扫描：“排名163，准新生希尔。”
希尔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伸手撇头发，黄绿相间的挑染发色，在一众纯色中格外显眼。
向南山双手合上小册子，看着来到自己眼前的悬浮球。
“首榜，准新生向南山。”
“首榜？”中校拉开窗帘，“听说今年首榜是个劣等A，就是你啊。”
“是的，中校。”向南山站起来，不卑不亢地回道。
往年首榜无不外乎是优等A或O，出现劣等夺冠还是头一遭。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大多是探究，只有希尔明目张胆地露出敌意。
呲笑声传入向南山的耳朵里，他早已经历千百回这种事情，心中古井无波，反正，成绩是靠着自己努力考出来的，他问心无愧。
“哦——”中校拉长声音，笑着戴上医用手套：“进来体检吧。”
帘子自动拉上了，中校打开仪器，示意向南山躺进机器里。
仪器浮现出大串的文字和数值，他点着手环：“可以了，注意事项去看小册子。”他扬声道：“排名16的奎华道。进来体检。”
向南山边应声边起身，和进来的奎华道撞了个满怀，双眼正对饱满的胸肌。他眼冒金星得撇过头，脑子却在估摸着对方的身高，应该有两米了。
奎华道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尴尬道：“抱歉，没事吧？”
向南山踉跄地往后退：“没、没，没事。”
奎华道看着眼前这位面色苍白的同学，带着歉意：“抱歉同学，之后我请你吃饭吧。”
中校重复：“16，奎华道。”
希尔轻蔑地笑，这种货色也能当首榜？风一吹就能倒下来吧。
向南山晕头转向：“同学，你去吧，我没事的。”
奎华道踌躇地拉上帘子。
向南山缓口气才挪步，慢悠悠地飘出等候室，刚出大楼两步。智能机器人上前询问他：“准新生，我有什么可以帮助到您的吗？”
“没有，我想随便逛逛。”
他又走了两步，智能机器人上前问他：“准新生，我有什么可以帮助到您的吗？”
向南山再次谢绝。学院的资金充足，每年花费大量星际币在机器人身上，让机器人维持学院的环境。他又走出一步，就有教官来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可能因为脸色问题，他今日遇到的帮助格外多，于是他走向前面的休息区。贴着胸口的手机“嗡嗡”震动。他解开制服扣子，拿手机查看信息。
是前阵子凭空出现在手机里的陌生人。向南山从未加过、回复对方——甚至无法删除，对方还能准确说出他的现状，包括他在高中学院的事。
讲完他的事，“B”就开始讲自己生活的琐碎事，向南山曾考虑过被监视的问题，可周遭并没有异常，家里家徒四壁，找个小监控应该轻而易举，可他怎么也找不到。
巧合的，只要他试图报警，拿录音笔或者借艾萨克的手机来录屏，这串号码连带信息通通都会消失不见，像做了场只有自己知道梦一样。
除此之外，他在入学前怕事窗东发，还和艾萨克他们讨论过，自己也花费大价钱（对于他来说，总耗一千金币的友情价）送手机去解剖。毫无意外的，他们只查向南山改造过手机，但肯定向南山的说法——是外来入侵，手机并非是因为额外接触造成的。
他们暗示向南山，多查查身边人。
B：体检怎么样啦
B：我给你送点惊喜，请签收吧~
向南山心中警铃大作，虽然很烦这个“B”，但基于他现在处于的地点，抿紧唇回：什么惊喜
原本在前方散步的人，手环细微地震动，低头点开云端，顺手挟持倒在身旁的机器人，面色平常地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B”突然不回了。向南山眼观鼻鼻观心，起身走回体检室。
室内只剩中校，他面色如常地处理突发.情况。
面前的屏幕变成一串乱码，界面的字变成跳脸大字“体检报告”，字变小跳到左下“劣等”，字又跳到右上角“基因病”。
向南山停在门口，低头看自己的手机，“B”的信息依旧。他手指上滑，悄然关掉网络。
中校突然回过头：“首榜？你待在那做什么，过来吧。”
向南山边走边询问：“好的，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中校神色淡淡地打开云端：“麻烦你去看仪器的显示屏。”
“好。”向南山重启好几遍，显示屏还是一片黑，低头去看电线，电源那段还通着电。他对中校说：“打不开。”
红色感叹号占领了中校的云端。
冒昧的手机铃声打破室内寂静。
联系人显示为“B”。
向南山果断挂掉电话。
B转为发信息：惊喜已送达~我切断学院网啦。
之后，整个界面凭空消失。他脑子嗡嗡响，袖口滑落下来，整个反应都慢了，额头上逐渐布满细汗。
中校看他空空如也的手腕，又看了眼已死机的显示屏，把目光放到他的手机上，出声道：“首榜，能让我看眼你的手机吗？”
向南山背后冷汗涔涔，连忙把手机递过去。中校会相信这件事吗？要告诉他吗？
中校看了会，没看出什么名堂，他深深地看向南山一眼，拉长声音：“哦——那麻烦你去教务处找下主任吧。”
向南山应了声“好的”，便攥紧手机，僵着身子走出房间。
从等候室到教学楼走廊，向南山没再遇到其他人或机器。所有事物就像凭空消失般，整座学院陷入悄然无息地沉默。
夹在口袋里的手机再度震动，信息像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地放着，大多是“B”的废话。
该怎么让其他人相信自己，相信有奇怪的东西给他发送信息呢？朋友也知道他的情况，但没有实证的情况下，很难让人来处理。
“笃笃。”
向南山试探地敲着教务处的门。
无响应。
突然，一股强气流让他无法呼吸，窗外刮起大风，阴影笼罩着这层楼。小型星舰倒向教学楼，右侧机翼吭啷吭啷地划破墙体和窗，冲着教务处的门对半砍。
向南山匆匆往驾驶室看了眼，和里面光头男生四目相对，对方还对自己笑了笑。他抱头蹲下，把脸转向门的那一侧，缩在机翼和门的夹角里，余光瞥见玻璃碎片掉在脚边，头顶刺刺的，似乎也沾上玻璃渣子。
学院的自由度未免太高了吧。
要是蹲得再慢点，他的脸就要挂彩了。
等星舰恢复平衡，飞出教学楼后，向南山看着满地狼藉，半晌，才清理完头上的碎片，起身看破了半边门的教务处。不出所料，里面空无一人，只剩云端全自动修复内网。
［修复进度：70%］
他环顾四周，办公桌的电脑开着，正停在“新生指标”，主任不知去了哪。
“B”发信息问：要不要看点有意思的东西？
向南山眯起眼，刚刚关了网，当下查看，网虽然未连接，但确确实实地收到了信息。
他回：好。
云端修复端黯淡下来，转为监控录像。这层楼的监控全坏了，学院大门处无异常，奇怪的是，别的地方监控正常，却看不见人。
“B”发来好几张帝国军人跟学生对持的图片，还有张加大加粗“间谍”俩字的图片。
图里面的人，全都是背影，或者是模糊的正脸，头发颜色倒是五花八门的，但，有个少见的光头。
向南山试图用教务处里的电脑记下来，同往常一样，这些东西无法记录。看着“B”发的信息，他问：照片哪来的？
自己也不能保证对方会回信息，但总要试试的嘛。
“B”：学院的后方。
向南山干净利落地撬开手机，卸下内存卡，塞进口袋里，他整理好制服，看向门口的来者。
左肩上有五颗小星一颗大星，军职是中将，女人利落地踹掉破门，摇摇欲坠的门框瞬间四分五裂，军靴踏过散落在地的门芯。
向南山面带微笑：“中将，体检室里的仪器好像出了问题，教官叫我来找主任。”
中将神情肃穆，直接掠过他去查看云端。她身后的两名侍从，军职中校，正盯着向南山，腰间挂枪。
“……”
向南山就在原地待着。
中将确保系统恢复正常，打量完向南山，才问：“清楚了，你是哪个等候室的？”
向南山：“E组。”
“哦，”她坐着椅子，操作两下云端，“你可以回去报告你的教官了。”
向南山欠身：“好的，谢谢中将。”
两名侍从等向南山出去后，才上前跟中将说话。
学院广播响起：“体检报告已出，请所有准学生回到体检室领取您的体检报告。”
向南山站在走廊，跟面前的机器人打了个招呼。
学院重新恢复活力，刚才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没睡醒的梦。无意深究背后牵连了什么，他相信学院会处理好突发.情况的。
站在等候室外，里面的声音：“……大家放轻松，平常心来考核就好。”
向南山轻轻推开门，里面只剩下一个空位，他坐上去，不动声色地打量先前没见到的那五人——其中一人是刚刚开着星舰划破教学楼的那人。
中校只停了一秒，就对他自己的悬浮球招手：“好了，这下我们组人齐了。我给大家发体检报告。”
“首榜，您的体检报告。”悬浮球显示屏的“眼睛”折成倒v，头顶簌簌地冒出大团彩带，向南山措不及防地被喷了一脸，衣服上也挂着彩带。
他愣愣地回：“谢、谢谢。”
报告上并没有查出自己的病情，他顿时有些灰心。
奎华道离他的位子很近，面容骇然，这是人工智障吗？
“正常的，我当初也沾了满脸的彩带。”中校说：“等下开始考核，是文试。刚才耽搁了很久，所以文试考核减了几样，题目没变。可以提前交卷。”
悬浮球如法制炮，给每个人挂彩。向南山摘完身上的彩带，把它们叠好安置在手心里。
“考试期间平常心，禁止交头接耳。考完可以直接去食堂吃，吃饱后找机器人带去休息，出学院也行。记得回来。下午是武试，这里，我们是E组。考核官是我，大家认准我这张脸。”
中校点云端操作悬浮球，又伸手指着自己说：“名字呢，等过考核期就知道了。好了，现在准备考试。”
悬空桌子一排排地呈现至学生面前，连带考试用具一应俱全。等发完考卷，悬浮球进入监考模式，像撑大的皮球似地浮起，碰到天花板时回弹两下，停留在那。
中校扫了眼他们，打开手环：“开始考试，考试时间两小时，可以提前交卷。”
向南山看着试卷，握着笔的手，手指大动。
星际网的论坛中，有则不起眼的标题：［今天上学了吗？］
乍看是厌学楼主发的帖子，实则是一群痛骂帝国学院制度的学生们。过了学院考核期的人，为作业发愁；无端被刷下来的学生，每天都来骂学院。
建帖时间跟学院成立时不相上下。
手指向下滑。
论坛简介两则：1.准备好进入学院了吗？别着急，先看看他们的演技大爆发吧！2.请站在学院里，抬头看看天空吧。这座学院无视帝国法律，肆意妄为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在院长允许的范围内。
要是犯了法，查查贡献度吧，他们会保下贡献度高的人。
论坛的动静像小水漂。
6497L：学院网咋断掉了。
6498L：谁是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