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夏日的气候和人族的南方很像,把人在蒸锅里闷煮,再开着热水清洗。
傍晚的风只会徒增热源,深更半夜时气温才会降低。
向南山无端地想起在星际网上看的《人族和虫族的差异》,他深知自己的身份,却对虫族没什么好感,反而对人族感兴趣。
整天的忙碌结束了,随着气温下降,一并席卷他的是轻松感。他坐在后门的台阶,倾身紧贴墙壁,又将头贴在台阶上,心里觉着舒畅。
像他小时候玩的西洋棋,轻轻一推,咕噜咕噜地滚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是雌母打仗回来带给他的纪念品,那会父母健在,病魔还未缠上他。他总爱拉着他们在这会出门吹晚风,在静谧的夜里玩闹整晚。
后门的巷子灯坏了许久,若是眼前出现个人、动静,就能构成人族的悬疑故事。
手机的提示音响起:“蓝终端到账45000金币。”
日结工资是七千,算进加班费也就1w5,今日双倍工资是三万。向南山看着界面良久,艾萨克就发来了消息。
店长(艾萨克):注意休息!!
店长(艾萨克):店里还有我和格雷西呢,偷点懒也没关系的。
向南山笑着回了个“水里浮出抱抱”的表情包,似是想起白日的事,他僵硬地回一句“好,你也多休息。”。
……得早点切断和他们的来往,要是事窗东发,会牵连他们的。
在屏幕另端的艾萨克搓着手,回了个喜笑颜开的表情包,就对着格雷西催促道:“快去丢垃圾!”
闹钟铃响起。
晚上十点三十分。
格雷西推开后门,手中提着的垃圾袋遮挡了视线,鞋尖踢到硬硬的,软软的东西。
向南山正以虔诚的姿势躺尸,但目光呆滞得像死不瞑目的虫。
“格雷西,别踢了,是我。”
轻飘飘的声音缠上格雷西的耳朵,他“哦”了声,绕开向南山去丢垃圾。
智能机器人借过垃圾袋:“格雷西很乖,谢谢你维护虫族的生活环境。”
他耳朵有些燥热,绕回向南山身边,看了看面前的垃圾桶,问:“……你在拜虫王吗?”
向南山“噌”地站起,果断地说:“对。”
格雷西:“……好的。”
新任虫王野心勃勃,坚持要把人族踩在脚下,于是,他发动了战争——从艾萨克那里听来的,他和向南山是总角之交,向南山家里人在他幼虫时期,因此战死。
艾萨克的双亲接济他,直至他在店里打工。
格雷西装作没看到这一幕。
他蹲下身,郑重地跟向南山握了握手:“今日你脸色很差……你可以把工作分给我做的,多保重身体,祝你早日康复。”
向南山近乎似妖地噙笑,撑着手臂靠墙,摇摇手:“好。”
手机时间至晚十点四十五分。
狭窄的巷子里,透不进一丝光芒,将将要走入深夜。
向南山终于动身了,风从领口灌入衣服里,空空荡荡地飘着衣摆,他搂紧了衣服。
去买药的地方在黑市——他生的罕见病,虫族特征时隐时现,如果去医院,有概率被押入监狱。
向南山收拾完自己的物品,戴着帽子和口罩走向小超市,他买了点止咳药才出来。趁着夜色,他走进人烟罕至的地方,拐过两个路口,在爬满常春藤的房子前停下。
到了。
向南山拨开绿植,抬起厚重的卷帘门,里面站着三只展开鞘翅的高等雌虫。她们身穿帝国制服,腰间挂枪,旁边还杵着个“哭哭”脸的机器人。
红眼军雌接过机器人递来的本子,翻动两下,转头跟绿眼军雌小声交流。蓝眼军雌的手搭在枪上,看着向南山。
他来这千百回,头次见来这执行任务的军雌,背上顿时冷汗涔涔。
机器人上前扫描他:“没有威胁物品,贡献度为5000,低等雄虫。”
向南山左脚往后撤,随时准备逃跑。
机器人的电子屏变成笑脸:“很棒的数值,谢谢你为虫族做出贡献。”
向南山短暂地“啊”了一声。
红眼军雌看着云端:“过来吧,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艾萨里,放行他。”
“好嘞~”艾萨里就是那个蓝眼军雌,她在自己手环的云端上点两下,为向南山指了个方向。“请走这边。”
她指的,正是去往黑市的方向。
绝对不能过去吧!?
向南山浑身僵硬,刚启程的生活就要崩塌了吗。
她们面无表情地盯着向南山,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她们就站在原地,似是他做出什么举动,就会拔枪击杀他。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向南山扛不住这种压力,同手同脚地路过她们,嘴里还说着:“好的……谢谢,各位辛苦啦……”
推开门,左侧小门里走出机器人扫描向南山,站在传送仪上的他,再一睁眼,眼前景色便翻天覆地。
高耸入云的大厦面前一字排开的小摊子,不远处的蓝光侵蚀着所有生物。黑市支点众多,不论是虫族还是人族,又或者是哪的星球的生物,都有黑市的一席之地。慕名而来的种族只需遵守一条规矩——
“请带上有序号的木牌。”
向南山笑着接过机器人递来的木牌,熟门熟路地走进一家不起眼的小摊子。那里没有智能机器人帮工,只有白发苍苍的奶奶坐在柜台前。
“奶奶好。”
风铃轻微地晃动,店里很冷清,只有向南山会来这买药。
奶奶调整老花镜,手里将报纸翻了一夜,头也不抬地,慢吞吞开口道:“药配好了,自己拿吧。老地方。”
语毕,她剧烈咳嗽。
向南山拿出止咳药,放在桌子旁边,又递上纸巾。随后,他拉开红木柜子,取出蓝色针剂和药片,仔细包好后才放进口袋。
店里的收款提示音响起:“蓝终端到账600000金币。”
奶奶把带血的纸巾丢入垃圾桶,磨砂纸般的声音响起:“别买了,我不喝。拿回去。管好你自己,赶紧回家吧。”
向南山踌躇地站在那,想继续说什么,奶奶凌厉的目光让他住了嘴,只道:“是,奶奶。”
他带着那瓶止咳药走出摊子,回头看了眼,奶奶还在擦咳出来的血。出了黑市,房里空空如也,不见刚才那些军雌。
但愿无事发生。向南山祈求着。
他面上一抽,身体似是滚过沸水,又被埋在冰川之下,细小的麻从指尖蔓延全身。额头上再次浸满汗珠,他双腿发软,不敢再耽搁。
深夜的风确实能降低过烫的身子。
向南山倒在无人的大街上,手背贴着额头,细细感受发麻的手臂。他该提前吃药的,一旦开始发病,打针和药片也于事无补。
冷热交替中,他生出“还活着”的错觉。
摇摇晃晃地回到家,暗色笼罩着家里。向南山没力气洗澡就“扑通”地倒在床上,随身物品散落在地上。
白日未能吐出的东西如线面似的滑出胃道,五脏六腑似是被掏出来,连眼球也凸起,万幸的是还在眼眶里。
他将自己抓出一道道红痕,身体卷着被子,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接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卧室响起。
好在附近只有他一个住户。
次日。
晨曦的光颤颤巍巍地拨开窗帘,轻抚那颤抖的睫毛,硬木的床上铺着洗到起球的床单,小绒毛晃呀晃,将抓着被子皱紧眉头的向南山晃醒了。他短暂地发出音节,忙里忙慌地进浴室洗澡。
居然睡到早晨了。
学院的体检……!
挂在衣架上的新制服静候主人的来临。
向南山水灵灵地出浴了,左手擦着湿发,耷拉着步子走到全身镜面前。毛巾温驯地贴在头上,他解开浴衣,一条鼓起的疤痕顺着胸膛延至小腹,还有昨晚自己抓出的伤痕结痂了。他垂下眸子,轻轻地点上去,开始换上制服。
镜中的他神色淡淡地吞下药片,左手拿针管,对准静脉。细微的刺痛比不上昨晚多剧痛。
病发没有准确时间,但治疗一回,接下的三月都会平安无事的。况且,向南山的病情已经稳定了,虫族特征不再无端消失了,他略感安心。
制服是学院给每位考生量身定制的,每位准新生,不管之后的考核期有没有通过,学院都会承担这笔费用。
白色制服很衬向南山,紧裹着肌肉,腰身轻轻一握,高挑的身高足够让他睥睨万物。
手机消息音响起。贝尔发来了消息:抱歉呀~~小虫子,我赶着回家太忙了,没注意到你的消息呢。
贝尔:^^下次见面时再带给我吧?你现在起床了吧?我太感动了,给你准备了点惊喜,希望你能喜欢。
向南山:……请把惊喜撤回。
他直觉贝尔干了坏事,对他不利的事情。
贝尔:晚了^^
贝尔:小虫子,体检加油哦~
向南山捏紧了手机,没回贝尔的信息,挂断一次闹钟才放下手机。时间还充足,他开了窗,把昨晚吐出的东西清扫掉,又把被单扯下丢进洗衣机里。
做完这些,他开始做早餐吃,将自制的虫液和营养剂,放进刚滚开的粥里,不多时,一锅绿油油、糊糊状的稠粥就出炉啦。闻起来很糜烂,吃起来却相当美味。
这是每只虫的保养品,人族品不来的美味。
闹钟第二次响起,向南山把碗碟放进水槽里才出门。
今日的太阳小了点。
或许会有好事发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