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我说过别叫我妈妈！”女人抓起杯子就往地上砸，玻璃破碎的声音大到上下的邻居都可以听到。
没有人管，那家的女人是个疯子，整栋楼都清楚。就是苦了那个孩子，可又不关他们的事。
她掐着他的脖子，在黑夜里。
…妈妈，为什么……今晚星星没有来……
濒死的感觉让年幼的俞夏憋不住泪，他好像总在哭，可是他控制不了，他只好扭头看向窗外。
后来俞夏才知道，那晚不是没有星星，是他昏过去了。
再后来——
“醒来了，俞夏。”
在俞夏朦胧之际，那边又若有若无地传来一声:
“今天天气很好，一起去看看吧。”
宿醉让他极费力地忍着头疼起身睁眼，他就看到初阳站在床头前的阳光里，耀眼又明媚。
他本是看向窗外，听见动静回头一笑，说:“我怕刺痛你的眼睛就只拉开了一点窗帘，醉酒后的早晨是不是很难受，我为你准备了醒酒汤，洗完澡换身衣服就来喝吧。”
微弱的光芒穿越黑暗的界线来到俞夏身旁，但他觉得远远不够。
初阳走近，光就照过来了。
……
“好啊。”他忍着胸口的疼痛说。
一切都没关系了，现在他可以瞒住初阳。至少瞒住他。
*
“啊——”初阳伸了个懒腰，“今天的天气确实不错。”
“嗯，太阳不会太大，还有风，挺舒服的。”俞夏举起手迎着风，阳光为他的脸上留下一个掌印。
“对了，来来来，给你看看陈江的收礼后感。”
他把手机上的内容光明正大地给俞夏看。
[陈江:你们牛逼，你送华子俞夏送打火机]
[陈江:这是不让我戒的意思啊]
[CY:整整一条够不够意思]
[陈江:够，真兄弟]
[CY:必须的，打火机也是牌子货，别眼瞎哈]
[陈江:那是，我还是识货的]
俞夏：……
“行吧。”他一瞄又注意到，“你给陈江备注全名？”
“是啊，他老换昵称又换头像，不备注不认识，备注全名看得顺眼点。”
“放心，”他说，“给你备注的不是，你可以退出来看，我不介意。”
然后他就看到——myosotis。
“什么玩意儿？”
初阳用美音读出来，并道：“勿忘我，它开的花很漂亮。”
“多好啊，纠结好几天才选定的，怕填宝宝让你觉得太肉麻。”
俞夏沉默了。
初阳问:“你的呢？”
“……不告诉你，以后你会自己看到的。”
“切。”
他突然抓紧俞夏的手腕，紧接着往下牵起，带着他跑：“快！我刚看到有一个小孩走开了，我们去抢他的位置！”
俞夏不住笑说：“什么鬼，怎么还跟小孩抢东西？”
“那我不管，我抢到了就是我的。”
很快俞夏就笑不出来了。
他坐在花丛边的椅子上，口袋一番振动，他被烦得终于拿出手机。
[Y:你有事吗:）]
[sun:明明我们是如此之近，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方式进行友好的交流]
[Y:因为你的摇摇绿马吓到我了:）]
[Y:它都快撑不住被你压扁了懂吗]
[sun:我用脚撑着的qwq]
[Y:什么sb颜文字，滚]
[sun:不要o(?^｀)o]
[Y:别发了对面的小学生，你在上面多久我们就绝交多久，在此期间请不要和我搭话谢谢你了，我嫌丢人:）]
[sun:凭什么，这个还挺好玩的:（]
[Y:幼稚，神经]
[sun:没爱了]
他配图一颗碎开的灰色心。
[Y:别来沾边]
他突发奇想，想把初阳在摇摇马上的动作表情录下来，他能笑一辈子，还能发给陈江他们几个看看，让他们也笑笑。
退出交流应用打开相机，刚举起，只见屏幕内的身影越来越近。随后，一片阴影就降下来。
“还没我大的小屁孩居然还装成熟笑起我来了，”初阳没收了俞夏的手机，点开视频看了眼，吐槽，“这录的什么鬼，连我头都没有，删了重拍。”
他勾上后者的肩膀，“来拍。”
不到一秒就咔咔两声，第一张全是重影，第二张终于拍到人了。合照中的俞夏明显是呆愣着没反应过来的模样，初阳倒是扬唇看向镜头。
俞夏:？
他马上推开初阳抢手机。
“虽然第二张有点糊，但还是能看的，”初阳抓着手机到处躲，“哎哟你拍的挺好看的，干嘛呀。”
“滚，还我！我不喜欢拍照。”
“不要，我把照片分享给我就还你。”
……俞夏认了。
拿回手机，俞夏删了初阳说删却没删的视频，又删去了第一张照片。想了很久，最后一张还是留下了。
“哎，那边有糖葫芦卖啊，我们去买一个吧。”
“嗯嗯嗯。”他毫不客气地说，无语快写在脸上了。
付完款，初阳拆了包装先拿过去问俞夏要不要。
“不要，我吃糍粑，吃你那个会变味。”
“行吧。找块草地，我带了垫子还有别的零食，在那坐着吃。”
“难怪你还背了个包。”
“必须的，我是你的全能男友。”
“神经。”
初阳吃完就躺在垫子上，见俞夏没动作，悄悄站起来碰俞夏的左肩，然后往右站。
结果俞夏直接往右头转。
“你怎么没按套路来？”
“你有事吗，这么小儿科的东西就别想吓我了，但凡你直接出声我可能就中招了，你偏要碰我肩。
“而且你没注意到有影子吗。”
“啧，行吧行吧，”他勾住俞夏的手指左右晃来晃去，自己却慢慢从俞夏身后走前。
猛然一抱，便双双落地。
“哎呀别那么有偶像包袱了，我这个死忠粉兼男友粉都没有嫌弃你，你就跟我一起躺着吧。”
“……什么玩意儿，不要。”俞夏又要起来。
初阳就压在他身上：“不行，跟我一起睡一下。这里没有人来，我看过了。你就跟我一起嘛，好不好～俞夏～”
他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行行行，我斗不过你，你松手滚开，我躺着。”
可是俞夏根本没睡，他与初阳面对面侧躺，听见初阳逐渐平缓的呼吸，他又等了一会儿才睁开眼。
他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记得昨天晚上自己陌生的撒娇不懂事，记得初阳忙了好半天才睡下，记得第二天早上六点半照常起床的自己面前站着的初阳，他明明很困很累，却还是坚持早起给俞夏熬醒酒汤。
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明明我没办法成年。
好想和你白头偕老。
想和你一起去看花海。
他靠近，试探地低喊他的名字，确认他睡得沉，便凑上去，无比小心翼翼点了点他的唇，覆盖，吻上自己的手背。
他紧张地颤抖着睫毛闭上眼。
他在安慰自己躁动的心脏。
却不曾想它跳得更快，快到俞夏怕它下一秒过劳停止，让自己提前死了。
*
初阳做了一场梦，梦里只有他和俞夏两个人。那是块空地，下起了雨，越来越大，雷电交加，仿佛世界末日降临。
他们只能直面暴雨，初阳就想拉住俞夏的手，怕他那么轻，轻易就被狂风吹走了。
他习惯地向后抓，可这次什么都没摸到，他回头，看到俞夏低头看着自己逐渐消逝的手和身体。
他好像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怔怔盯着大雨吞噬他。他不想离开，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初阳刹那就愣在原地，可他看到俞夏哭了，他立刻会意到俞夏在害怕，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微笑说：“俞夏，别怕，我在呢。”
俞夏颤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他在这里般，脸上出现一瞬间空白。反应过来，第一反应竟是把手背在身后，对初阳笑着。
霎时间初阳心如刀绞，“为什么不给我看，俞夏，别对我笑了，求你，你知道你还在流泪吗……？”
但是他自己也在哭。
…………
初阳醒来了。
意识到他怎么了，迅速抽了几张纸巾擦脸，再转头，俞夏背对他站在离他不远处。
“咳咳，”他清了下嗓子，走过去，“我睡了多久啊。”
“两小时，”俞夏看向他，注意到他眼眶发红，“怎么了？多大人了还做恶梦吓哭了？”
“是啊，那个梦太可怕了，所以你别笑我。”
“呵，好的呢，被吓哭的小朋友。”
他被初阳握紧手，摇了两下。
俞夏:？
“干嘛？”
“想牵你。”初阳又摇。
“哦。”
“回家吃饭吗？”
“好。”俞夏往回走，初阳就跟着他。
“……松手。”
“为什么？不要。”
“不松手怎么收拾东西！”
“……哦。”
*
饭后一小时。
初阳挡门不让俞夏回家。
“……你干什么，滚。”
“不行，今晚留下来睡。”
“为什么。”
初阳一下语塞，想了想说：“因为今天在公园做恶梦了，我怕。”
“神经？你怕个鬼。”但他还是松嘴，“好吧。”
“俞夏最好了～我就说嘛，又不止一次两次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说的跟老夫老妻似的，滚。”
“嘻嘻。”
……
俞夏在这里夜宿从不用带衣服，初阳会拿他的给俞夏穿。虽然第一次碰巧留下，他一整晚都没理过初阳，但次数多了他也就不在意了。
初阳的衣服略大，他又正好爱穿宽松型，倒也习惯。
初阳早上就换下被单清洗，套上新的，整张床上都变成了深灰色。
他用毛巾擦着头，见俞夏坐在床边玩手机等他，放下摸了一把他的头发：“都没吹干呢。”
“没事，习惯了。”
“有事，过来我帮你吹。”在俞夏拒绝前又补充道，“让我表现表现吧，男友分不好赚。”
“……哦。”
他帮俞夏吹完，后者反身站起握住吹风机，“坐好，我帮你。”
初阳就笑，“好。”
两人睡在初阳的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
初阳数了数，说：“这是我们第二十六次同床共枕。”
“……你有病吗？没事记这东西？”
“没病。我喜欢。”
“随便你。”俞夏背过身。
这是第二十六次没有夜灯的夜晚。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