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里人声鼎沸，林雨霁坐在木凳上一脸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庄家。他一边掂量着手中的钱币一边侧耳倾听着竹桶里骰子的响声，在对方开骰前又在写着“小”字的区域上又压下了五枚银元。
“小二爷不多压几枚？”
周围的人见他这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便打趣道，林雨霁听完只是摆了摆手，谢绝了旁人的建议。
“难得来一次不打算赢个盆满钵满？”
“足够了。”
看他模样嚣张，旁观的人便想让他多下点注输了好挫挫他的锐气，可没想谁大喊了一声“买定离手”，那些盼着林雨霁下注的人只好收声将目光落在了装着骰子的竹筒中。
“小二爷您可想好了？看在您是常客的份上我可以给您一次悔改的机会。”
“祁爷别客气了，您就开吧。”
林雨霁玩弄着手中的钱币笑着说道，他有些不耐烦，赌场这些套路他已经看腻了，林雨霁只想赢了这场早点回家。
此起彼伏的声音都在喊着“快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可就在祁爷开筒的一刹那林雨霁突然叫了一声“等等”。
“怎么小二爷想反悔了？”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么？”
“可我刚才可是给了你机会。”
林雨霁见祁爷不愿意，于是拿出满满一袋钱币说道：“这些够不够？”
“我押围骰。”
喧嚣的赌场因为林雨霁的一句话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和他手中的钱袋上。在场的人不禁咽了咽口水然后起哄高喊“小二爷霸气”，林雨霁显得有些得意，他指了指祁爷手中的竹筒示意他开骰。
“官府的人来了！”
正当大家屏住呼吸将要见证林雨霁输赢的时候，赌场跑堂的冲进来慌慌张张说道。听了他的话所有人迅速收好东西从后门仓皇逃离，只有林雨霁还想着祁爷竹筒里的骰子，他想知道最后结果如何。
祁爷没给他看筒的机会，他熟练的将桌上的钱扫进自己的麻袋里，带着装着骰子的竹筒一起一溜烟消失在赌场的暗门后。
林雨霁见看筒无望便拿着自己的钱袋跳过赌桌随着祁爷离开的方向跑去。
他依稀能听到身后军爷们掀桌子踹板凳的声音。林雨霁忍不住回头看过去，那些穿着军服晃动的人影总会让他想起一个人。
穿过巷子，左转就能看到那棵老槐树，顺着槐树往前再走半柱香的时间便能到家了。
林雨霁抬头看了看缀满光点的夜幕，深吸了一口气加快了步伐。才拐过老槐树的位置他就遇上了总管事赵一鹤。赵一鹤看见林雨霁一把拉住了对方，然后面带责备地说道：“你去哪儿了？班主回来你知不知道！”
“回来啦？”
林雨霁忽略了赵一鹤严肃的表情，听到班主回来他的眼睛放出了光彩。
赵一鹤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雨霁拽着往家的方向跑去，他见对方那么兴奋都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班主正在气头上。
推开那扇朱红的大门，林雨霁高兴地唤了一声“云销”。
听到林雨霁回来院里的人全部回头看向他，林雨霁这才发现大家都跪在地上神色紧张。
他抬头看去，霁云社班主正坐在椅子上风轻云淡品着茶。他轻抚着茶盏抬起眼睑，抿了一口茶后笑着问林雨霁：“这么晚去哪儿了？”
林雨霁心里一咯噔，扫了一眼跪在院里的人，心里大概有了数。
也怨不得他们，谁又知道谢云销会在这个时间回来。
“不是说过几天回来么？我还寻思着到时候去接你。”
林雨霁满脸笑容上前想要讨好对方，若是放在平时自己撒个娇便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可谢云销见林雨霁想要靠上来并没有给出反应，他只是淡淡一笑然后放下茶杯，瓷器碰撞在椅子把手上的声音清脆有力，一时间无形的压力让林雨霁停住了脚步。
“我去赌场了。”
林雨霁不再绕圈子，就算不坦白恐怕谢云销怕也早已从旁人那听说了。不然也不会连累整个戏班让所有人大晚上都跪在院里受罚。
“你们起来吧，二爷替你们跪着。”
谢云销起身说道。林雨霁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鹤哥您轻点！”
他回头埋怨着赵一鹤，对方丝毫没有怜惜之意。
“对不住了小二爷。”
赵一鹤抱拳说道，随后将放满水的碗顶在了林雨霁头上。
这是家规，只要霁云社小二爷犯了错就要和其他戏班弟子一样头顶水碗行跪礼。
“老规矩，洒出一滴多跪半柱香时间。”
赵一鹤拍了拍林雨霁肩膀，他下手很重，差点让林雨霁头上的碗落在了地上。
“您别不满，您没看见班主知道你又去赌场脸都气白了。你都快十八的人了，可长点心别再惹班主不高兴了。”
林雨霁有些不服，他并不是贪玩才去的赌场。他摸了摸衣袋里的钱袋，本打算靠它们赚得人生第一桶金。
谢云销见林雨霁不吱声了，便转身回了房间。
时隔一个多月没见，一见面就是这样不愉快的场面。
林雨霁锤了锤自己的大腿，香才烧了三分之一，他就已经跪不住了。
“怎么，又惹云销生气了？”
林雨霁听到这个声音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抬头看去，见到了蹲在围墙上吃着梨满脸看热闹的男人。
他从鼻孔中发出了不屑的声音，回过头不再理会对方。对方见林雨霁不理自己也不恼，反而笑着调侃道：“你就这么对你二叔？”
“你不是我二叔。”
“可你小时候不是叫我二叔叫得很起劲么？”
“那是被你骗的。”
男人将吃完的梨核随手一丢，一个轻跳落在了地面上。他走到林雨霁面前蹲下身笑道：“叫二叔我就替你说情去。”
“李九云这点便宜你也想占？”
“明儿天亮云销就要去唱堂会了。”
李九云打断了林雨霁的话，他见对方不说话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好不容易回来，还没说得上一句话人又要走了。”
“二叔。”
林雨霁不情不愿叫了一声，李九云装作没听见故意将耳朵凑过去说道：“小二爷您平时说话中气十足可不像现在这样啊。”
“二叔！”
“这就对了。”
李九云起身哈哈大笑，然后向着谢云销的房间走去。末了挥了挥手告诉林雨霁：“等你二叔好消息。”
林雨霁有些恼火，并不是因为被人占了便宜，而是李九云确实劝得住谢云销。他们两人的默契旁人看在眼里，看得让人心烦意乱。
李九云进了谢云销的房间，关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外院。
“你来替他求情了？”
谢云销脱下长衫背对着李九云说道。就算不回头他也知道来者是谁。
“就算我不求情你也舍不得让他跪太久。”
李九云走到窗边猛地打开窗户，这一举动吓到了谢云销，也吓到了跪在外院的林雨霁。
他坐在窗边，吊儿郎当的将脚搭在窗框上看着林雨霁问谢云销：“哪次不都是吓吓他而已。”
“膝盖要是跪坏了，你真打算养他一辈子？”
“就算答应养他一辈子，他还是会让我操心。”谢云销有些无奈，他忍不住看向院里继续道。
“前几天见到祁爷，他告诉我小二爷赌的并不大，去的次数也并不算多。不如说他的到来还让赌场赚了些。”
李九云的话让谢云销偏过了头，见他皱眉李九云立马跳下窗按住他的肩膀解释道：“你先别急，等我把话说完。”
“小霁没输，他精着呢。我偷偷看过他去赌，不说赢多少，但收场的时候总会赚回点。至于之前说的赌场因为他赚了不少——”
李九云没有说透，谢云销已经明白。林雨霁和祁爷联手出千，大家看他总是在最后赚回几个银元，便也跟着下注。
见好就收，剩下的人林雨霁可管不着。等自己坐庄的时候开筒，赢了和祁爷三七开。
跪在院里的林雨霁还不知道，李九云不仅没有替他求情，还把他卖的一干二净。
他微微伸头想要看看房间那头的动静，突然房门被人打开，果不其然谢云销起身走出了房间径直朝他走来。
林雨霁来了精神，还以为谢云销这是原谅自己了，刚想叫对方名字，结果就听到李九云扯着嗓子对谢云销说：“你可别骂他，万一有苦衷呢？”
不管什么苦衷，这等欺诈之事谢家决不允许。
感到情况不对劲，林雨霁来不及细想李九云到底和谢云销到底说了什么，就被对方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
水碗应声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块。
屋外被声音惊吓到的野狗发出了叫声，李九云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大声告诉林雨霁：“小霁出千是不对的！”
犬吠声夹杂着李九云爽朗的笑声彻底让林雨霁醒了过来。
不如说李九云的话让他醒了过来。
似曾相识的场面，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惹得谢云销不高兴的时候，李九云也是像这般热心肠要替自己“说情”。
这么一细想，每次对方说完情，这事情总会变得更加复杂。
“李九云你卖我！”
“别没大没小的，叫二叔！”
李九云离开谢云销的房间和林雨霁擦肩而过时摸了摸对方的头嬉笑道。
林雨霁还没来得及踢上一脚就被谢云销拽回了房间。
他想这笔账自己早晚要算。
但现在先要平息谢云销的怒气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