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的尸体没有消失，手下的温度还是热的，血缓慢流淌着，浸湿了鞋底。

    “没关系。”罗霄说道：“没关系，反正这个世界都是假的。”

    宿舍楼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安静，罗霄觉得，他是时候离开了。踏上天台一跃而下，宿舍的楼层并不太高，但罗霄还是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脖子断了，他扭曲的躺在地上，视野彻底模糊之前听到那道声音说。

    【不够、不够！】

    “醒醒、罗霄？醒醒……”

    睁开眼，是简清言那张年轻的脸，他一脸关切：“你发烧了，我陪你去医务室吧。”

    “唔……”罗霄浑身无力，他刚抬起一只手就被简清言握住，借势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

    简清言实在不像一个高中生，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咋咋呼呼充满活力，但简清言不同，他就是……很可靠，像个长辈一样，明明这么年轻。

    简清言蹲在地上给他穿鞋，罗霄靠在旁边，控制不住的身后抓住他的头发：“你是真的吗？”

    “？”简清言抬起头：“你烧糊涂了吧，什么真的假的，我当然是真的，不然你的鞋子怎么穿上去啊。”

    罗霄已经无力探究，他被搀扶着走出宿舍，现在是早上上课时间，走廊里老头拿着拖把在拖地，目光冷冷的看过来，好似没有瞳仁，脸上皮肉耷拉下来，粗声粗气的问道：“现在上课时间，你们没去上课？”

    罗霄避开老头窥探的视线，旁边简清言温声道：“大叔，他发烧了，请了假准备去医务室。”

    “……去吧去吧。”

    等重新站到阳光下，简清言替他拢了拢衣服，罗霄身上的校服皱巴巴的，看着就单薄：“你害怕宿管吗？”

    “……没有。”罗霄撇头，宿管刚好到大门，他总觉得那视线好像还黏在背上：“快走吧，我好难受。”

    他没探究为什么简清言会出现在宿舍，为什么恰好就在自己死亡后出现，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噩梦……那已经不重要了。

    学校的医务室在教师办公室的二楼，这里是用假期时间建造的，还没有完全装修好，周围孤零零的，医务室也是个清闲的地方，只有一个老校医在这里。

    量了体温，已经逼近四十度，罗霄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挂水，他不想躺在床上，那会让他再次睡去，如果醒来发现又是一场梦的话那未免太过绝望。

    旁边简清言递来一杯水，罗霄抿了一口，很苦的味道，但很快眼前又是一颗糖，罗霄将它含在嘴里出神的看着外面，现在是上课时间，这附近更是没有人，临近冬天，鸟雀也要搬家了。

    昏昏沉沉打完了点滴，一脚轻一脚重回了宿舍，已经是午休时间了，学校闹哄哄的，他没什么吃饭的胃口，回到宿舍就开始睡觉，其他两个室友也都在，罗霄听见他们低声讨论着什么……搬宿舍。

    “我听班主任说过几天要有一个人搬我们宿舍来……”

    “谁啊？我们现在宿舍三个人挺好的啊……”

    “不知道，但希望不是那种社会哥，我前几天在食堂就……”

    睡一觉醒来宿舍已经只剩他一个，好歹是退烧了，但出了汗浑身不舒服，这种天气罗霄也不敢现在就洗澡，他抹了把脸，女孩的脸贴在窗户上，乱糟糟的头发贴在凹陷的脸颊上，木偶一般僵直着视线盯着里面的人。

    罗霄没在意，他想下楼买点东西吃，但刚一开门就看见简清言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份泡面还有面包：“你醒了啊，要不要吃点东西？”

    “好，谢谢，之后我把钱给你。”罗霄接过东西，注意到他走过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血脚印。

    这个月份的宿舍总是有些潮湿，而现在也不是能开空调的时候，罗霄泡好泡面先喝了一口汤，不知是有意无意，简清言起身去关窗户，露出脖子后面深红新鲜的血口，还在流血。

    罗霄愣愣的想，原来刚才窗户没关啊。

    胃里垫了些东西之后感觉不那么疼了，罗霄吃过药之后又想睡觉，旁边简清言提着垃圾：“那我先去扔垃圾了。”

    “好——”罗霄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状态糟糕的可以。

    只是恍了会神的功夫，外面响起歌声，原本还算亮堂的宿舍啪一声熄了灯，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来，哦对，已经是熄灯时间了，要睡觉了。

    但是广播不是在下晚自习之后就响过了吗……？

    广播的歌声越来越嘈杂，混着电流声，好像有什么人在另一头窃窃私语，于是歌声幽幽变得尖锐，密谋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我来找你啦~咯咯咯】

    【让我猜猜，你在哪儿呢？应该不会在宿舍吧。】

    嘎吱——宿舍门被推动了，罗霄拉开门，外面什么都没有，白天简清言留下的血脚印还在外面，可以看出他一直徘徊在门外。

    【你找什么呢？我在你后面耶。】

    肩膀上沉沉压着什么东西，罗霄揪起来，入手是一团湿软的头发，头发下，是简清言的脸。

    罗霄对鬼怪的想法真的捉摸不透，他露出费解的表情：“你为什么要一直用这个人的脸出现？”

    “诶——”鬼怪长长的叹息一声：“他不是你很在意的人吗？”

    “你看、你看这样、”简清言的脸从中间撕开，里面血糊糊的组织落了一地，那张嘴还在动：“你看，这样是不是超好玩？”

    手中的一团落在地上还在蠕动，罗霄把那张脸藏起来，狠狠的踩下去，脚下的触感很恶心，罗霄面不改色：“既然你终于出现了，那不妨直接告诉我，我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

    “咕噜咕噜、别、别踩了！”

    “你是……疗养院的、唔——”罗霄蹲下来，脑中尖锐疼痛一时半会无法平息，他拎起那坨几乎变成肉泥的东西：“你是、疗养院的新院长……哈，怎么会、藏到这里……？”

    “咿呀，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果然已经是A级怪物了呀，让我想想，果然是这张脸的功劳吧？你们达成了什么交易？告诉我嘛~”

    记忆解封的过程太过痛苦，即使是罗霄也不免空白片刻，手缓慢的移动到那张脸上：“不知道为什么，你顶着这张脸太恶心了吧。”

    “好难过！明明是为了讨你欢心才换的！”

    不不不，是单纯为了恶心我吧！

    “我的能力，可以看到你的过去哦，嘻嘻，这所学校是你记忆最深刻的地方……你上次也是在这里？”怪物重新换了副面貌，是之前治疗室的医生样子，他好奇的打量着周围，没一会儿又失去了兴致：“就是一所普通的学校让你害怕？”

    “放我回去。”罗霄看着他：“不、该说是让我离开疗养院。”

    “不可以哎，疗养院有疗养院的规则，即使是我也没办法改变，就像你看见的，我只是一名医生。”

    这处幻境的时间停止了，罗霄追寻那一丝潮湿的味道再次来到天台，上面只有一个杂物间，他打开门，果不其然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多亏这个医生，他多多少少想起了自己生前的记忆。

    在那所被污染的学校里，他没死在疯狂的同学手下，也没死在日益逼真的幻觉下，而是被追赶着躲进宿舍楼顶的杂物间，门外插销落下，他就死在里面了，而依照那个老警官的话，恐怕他一直没被人发现。

    “哇，你找到自己了！恭喜恭喜~”

    手指触碰到尸体的一瞬间，耳边的嬉笑声也开始扭曲，那个医生拍手称赞：“重症区病人罗霄，第一天治疗项目【捉迷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