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家店,这家店墨绿色的装饰,地板是黄色的像沙子一样的颜色,墙上连缀着很多彩色卡片。
“这可是我意外发现的宝藏小店,非常美味,店长是东南亚人,这里的冬阴功汤和咖喱鸡都非常好吃,你有什么忌口吗?”维克多帮我拉开餐椅,然后铺开餐巾,主动为我倒水。
“不吃苦瓜,除此之外没有忌口。”我说。
“好的。”维克多说。不得不说,维克多很会照顾人,礼数很周到。
看着维克多用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跟店长叽里咕噜的交流点餐,我拿着柠檬水倒了两杯水,一边打量一边喝水。
维克多这个人,见多识广,擅于交际,常出入上流社会,可能知道些什么。
维克多点完把菜单递给我,问我还有什么要加的要去的,我没什么主意,点了点头,维克多就递交了菜单。
维克多点完菜,就用手撑着下巴看着我。我以为对方要跟我玩对视游戏,我心想对视游戏我可不会输,每次和人不小心对上眼神,我都会一直看着对方,直到对方转移视线,这个游戏我很少输。我不甘示弱地回看回去,两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像葡萄酒,浓烈,充满力量的,宛如一个天赐般的夏天。好漂亮,好想收藏起来。我心想。
“有人说过你很好看吗?”维克多突然说。
我怔住了,“啊?”了一声,然后转移了视线,眼神无处安放,只能看向一旁的水瓶。
“你很好看,你不知道吗?”维克多仍然继续看着我,说。
“没人说过我好看,不过现在有了。”我笑着说,“我没怎么被人夸过好看,我的朋友会说我好看,但我知道那是善意的,是出于她们对我的喜欢。”
“你为什么会觉得那是善意的?”
“一个好看的人会经常受到外貌的赞美,无论是朋友还是陌生人,而我很少受到,说明我不是世人客观标准上的好看。”我说。
“我觉得你很好看,你长得和我很像。”
我仔细看他的长相。
维克多的眼睛很好看,是那种桃花眼,眼波潋滟,嘴唇也好看,很水润,让人想起莉娜老师花园里的花。浓眉,五官风格强烈,如果不是发型和眼镜遮挡的话,会更加明艳。我觉得我的长相很寡淡,和维克多的一点也不像。
“一点也不像,感觉你完全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谁教你说这话的,我可不吃你这一套。”我说。
“真得,你的眼睛和我很像。”维克多认真地看着我,目不转睛,和之前玩笑的模样不同,我甚至有点不习惯这种认真,我也懒得和他争论,干巴巴地回他,“你说像就像吧。”
“你像一块没有打磨过的玉石,无法意识到自己的美,让人忍不住想雕琢,你如果好好雕琢自己的五官的话,会比现在更漂亮的。”他的声音充满蛊惑。
“怎么雕琢呢?”
“只要在这里,这里,这里,动几刀,你就会和我一样漂亮了。”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掠过我的脸,我感到他的指甲划过我的眼皮,沿着我的鼻子,划到我的嘴唇,他的指腹有点湿润,一股香子兰的气味,温柔,仿佛盛夏的苹果园。他的眼波仿佛秋波,含情脉脉。
“动刀,应该会很疼吧?”
“不疼,一会就好了。”维克多轻轻抬起我的下巴,眼睛里甚至带了点兴奋,“打上麻药,睡一觉,很快的。”
“不,我不要在我身上动一下刀。”我抓住他的手,笑着说。
“怎么,你不想让自己的五官更漂亮吗?”他抽回自己的手,笑着问。
“我对五官的要求就是实用。眼睛是用来看的,嘴巴是用来说话的,鼻子是用来闻东西的。我从不想给它们加上美观作用,它们本来就缺这一块,我也不想补短板。我觉得我的五官够用了。”
“有很多女生有容貌焦虑,你不会有吗?”他的手指叩打着桌面,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可以看见听见闻见,说话吃东西,我对我的五官实在是太满意了,一个都没缺,它们本身的存在带给我如此多的美好感受,它们多么的尽忠职守,从无怨言,我再苛责它们不够美观实在是太过分了。我的身体也是。我的腿是用来跑的,不是用来看的,我的手是用来创作的,不是用来看的,我的躯干是用来支撑我的,不是用来看的。我的每个器官的实用性都远大于美观性,我很满意。”
“人会喜欢美丽的东西,即使是你,我也曾看到你在注视我眼睛时的失神,你不羡慕那些帅哥美女吗?他们轻而易举就能获得他人的关注,仅仅是五官优越。”
“对于那些长得很漂亮的人,我确实会多看一眼,因为美丽,人当然喜欢美丽的事物了。但那种美丽太过单薄,还不足以打动我。比起你有一双美丽的眼睛,你有一双好视力的眼睛更吸引我,我会羡慕你的好眼睛,好听力,好味觉系统,但我不会羡慕你的美丽,也不会要求我自己美丽。”
维克多摘下自己的眼镜,我带上,是没有度数的眼镜。
“所以美丽只是附加分,只是锦上添花的存在,对我不是必要的,也并不列入我的答卷,我也不会用这个来评判他人。美丽只是构成生命体的一个属性,如果我可以调整参数,我会把我的属性点全点在智力、体力、财力上,对于强者,美丽只是一个部分,对于弱者,美丽才是全部,过于重视美丽是一种生命力孱弱的表现,但所幸我认识的大多数美女都是前者,美丽是她们最不足以道也的优点,这或许也是我们成为朋友的原因,因为我爱她们旺盛的生命力胜于皮囊。”
“过于重视美丽是一种生命力孱弱的表现。”维克多默念着这句话。
“美丽的定义是很广的,可如今的美丽是狭隘的,是什么型的眼睛鼻子,是可以精准化数字化的。我常常夸赞人美丽,并不是你的五官多么符合现代审美,而是我看到了你的气质、你的思想、你的灵魂所蕴含的美感,那也是美,更强的美。我会更欣赏这种美感。”
“我遇到的大多数人,只能看到我的美丽,我是谁,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们并不在意,他们只会捧着我的脸,把我带在身边,用我的美丽装点他们的门面。”维克多轻笑着说,“那你觉得,我是孱弱的吗?”
“不可否认的是,你很美丽,我很少能见到像你这么美丽的人,你像罂粟花,感觉有毒,我每次遇到你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事。你可以很轻易的凭借容貌获得他人的好感,为自己谋利。美丽确实是一种便利。我并不觉得你孱弱,美丽只是你的武器,被你有效运用着。你风趣幽默,擅于把控人心,那些贵族都为你倾倒,这不是长相就能做到的。而且你还蛮有原则的,不会对学生下手,我就觉得其实你也不是很坏。但我对你了解不多,这些也只是我乱说的,别放在心上。”
“你的人格太健全了,比我遇到的大多数人都健全,有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撞上冰山了,最要紧的是自己逃命,但现在看到你,我觉得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想把你带走。”
“你要带我私奔吗?”我眨眨眼睛。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带上你。”他又换上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我也笑了。
“所以啊,我并不想,我的身体支撑着我走过二十个年月,它们从不生病,十分健全,它们是我感受这个世界的媒介,我只要能感受,能继续爱,这就是最大的幸福。我的生命力不寄托在皮囊之上,我为我每一个器官的存在而自豪。我是如此的爱我自己的身体,即使不够美观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拥有了更美好的东西了。”
正好这时候菜上了,我拿叉子叉了一块咖喱鸡,吃了一口,好美味,忍不住眯着眼睛称赞。
“好美味啊,你还蛮会挑店的。”
他还在看着我,我忍不住高声说,“好了,别再看着我了!吃饭啦。”
他一笑就含春,“谁让你这么好看呢。”
“不许看了,吃饭。”我舀了一勺冬阴功汤,入口是好奇特的感觉,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味道?好奇怪。”
“里面加了很多香料,有一种叫香茅,你吃到了吗?”
“这原来是香茅,好独特。”
我一开始接受不了这个味道,但是越吃越觉得香,喝了很多,想着以后要带小A和小柔来。
“对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出入上流社会那么久,最近的名利场,有新面孔吗?”
“你想跟我打听什么人吗?”维克多舀了一口咖喱鸡。
“嗯,我在找一个人。”我吃了一口芒果糯米饭,打算单刀直入。
“什么人?”
“一个红发蓝眸的少女。”
“有一个。”
我放下了叉子,低声问,“是谁?”
“伯爵家的海德薇小姐。一个月前,伯爵威明顿将她带在身边,在社交场合介绍给大家,说是他远居爱琴湾的妹妹琅宁夫人的女儿,海德薇小姐身体不好,自小养在乡下,最近接回城里住,年刚满十六岁。”
“琅宁夫人?你见过吗?”
“我没见过,只是听闻,她原本是交际场上的名流,为人温和可亲,德才兼备,还是一个虔诚的信徒,老伯爵一直引以为豪,为她寻觅不少佳婿,但不曾想她居然和人私奔,被人抓住,名声尽毁,老伯爵觉得丢脸,盛怒之下把她送到乡下,之后再也没回过王城,据说老伯爵死的时候连遗产都没有留给她多少,可见失望。”
“她住在哪里?”
“好像是个海边小镇,叫爱琴湾。”
“爱琴湾,我的朋友也在爱琴湾失踪,这两者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嗯,而且威明顿伯爵一家都是灰发灰眸,而海德薇小姐是蓝眸红发,可是半点没遗传到母亲的长相,如果她是你失踪的朋友,那还解释得通。”
“你继续说。”
“海德薇小姐那副长相世间少有,一头耀眼的红发仿佛火焰,蓝色的眼睛仿佛大海般清澈,美丽,她仿佛一棵出尘不染的白莲花,单纯善良,见过她的无不心生怜爱,只是可惜。”维克多的眸光微闪。
“可惜什么?”
“这么美丽的少女,是个哑巴。”维克多摇摇头,语气透着惋惜,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同情。
我诧异极了,莉儿并不是哑巴,她的歌声我甚至都听过。
莉儿失踪的时间和海德薇小姐出现的时间是对得上的,长相特征也对得上,只要见一面就能确认了。
“那你知道路易斯王子要订立婚约是怎么一回事吗?”我问。
维克多移开了视线,抿着唇,“小爱,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我很在意。”我捏紧了那个贝壳项链,“我现在无法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但是过了不久,你肯定会知道。”
“上流社会水很深,你不应该涉足,它会吞噬你。你现在应该好好学习,提升自己,准备学业考试。”
“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我并不想进入上流社会,成为什么社交达人。我在找一个朋友,她失踪了,我很担心她的安危。”
“皇室是有传闻,说路易斯王子要订立婚约,正在各大名门望族里挑选王妃。”
“你觉得,海德薇小姐的出现,是否是威明顿伯爵特意为之,想要她成为王妃?”我问。
“威明顿伯爵年有四十,膝下有三个孩子,大儿子艾德里安,二女儿詹妮,三女儿基蒂,二女儿詹妮小姐已经和威廉侯爵订婚,三女儿基蒂小姐年纪尚幼。如果威明顿伯爵希望自己的女儿或者外甥女成为王妃,那你觉得,你是皇室,路易斯是皇室唯一的王子,将来可能继承大统,放着满城的正值婚配的高门女子不要,你会选择一个年纪尚幼的小女孩,还是选择一个有生理缺陷的哑女呢?”
我若有所思,那看来,海德薇小姐并不会嫁给路易斯王子。
“那你觉得,威明顿伯爵为什么会把海德薇小姐带入王城?”
“我有一个猜测,外甥女身份只是个幌子,真实情况可能是,威明顿伯爵的私生女或者是情人,威明顿伯爵对海德薇小姐十分好,吃穿用度都是最好,毫不夸张地说,甚至比对自己的女儿还好。”
“不大可能是私生女。”我否定,“假设她是我的那位朋友,她有自己的亲人,不太会是威明顿的孩子,如果真是私生女,那她们不会是同一个人,而且。至于情人,也太离谱了,威明顿伯爵和海德薇小姐相差那么多岁。”
“抱歉,在那个鬼地方待久了,习惯用最险恶的心思揣度人了。不过在上流社会,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你是想不到那些高门显贵们,都在做什么的。他们在你的视线之外,你看不到那些东西,而事实也会远超你的想象。”维克多把玩着手里的刀,转了起来。
“那你可要小心了,不要被吞噬了。”我说。
“知道,不过你这个朋友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一个月前失踪了,她的家人很着急,来找我,希望我能帮她们找到她,她的长相和你说的海薇小姐很像,时间也对得上,我就怀疑海德薇小姐是我要找的人,你说我的朋友会是被威明顿伯爵家绑架的吗?”
“那威明顿伯爵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也有点乱。”我用手敲了敲脑袋,感觉头很疼,假设莉儿在爱琴海失踪,那她是如何成为琅宁夫人的女儿,又如何被威明顿伯爵带走,如果是被绑架,怎么会大张旗鼓的在社交场合露面,而莉儿为什么会变哑,她为什么不回海洋,要留在大陆上,这些只能等周五知道了。
“听起来会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我不想参与。和你用餐很愉快,希望下次还有机会。你也要上下午的课了吧?我一会送你回去。”维克多看了看墙上的时钟。
“好的,这顿饭多少钱,我请你,谢谢你告诉我那么多消息。”我拿出钱包打算数金币。
“不用了,我已经付过了,第一次吃饭,哪有男生让女生付钱的道理呢?”
“我不喜欢欠人东西,还是结得清楚点好。”
“你不想下次再见到我吗?”维克多露出一种悲伤的表情,看起来像可怜兮兮的流浪狗。
“额,不是,下次还是可以一起吃饭呀,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连忙解释,但又有点咬舌头,被他圈进去了,我干嘛要解释呢。
“那约好了,这次我请,如果你过意不去,下次你请回来就好了,这样你就会一直记得要来见我。”
“我就是不想这样才想付掉这次费用的....”我说,这样我会一直记得还欠维克多人情。
“小爱学妹,在社交里,如果一个女生在第一次和男生吃饭的时候抢着付钱,就是在告诉那个男生,她对他没意思,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她了,你是希望我不要再来打扰你吗?”维克多语重心长地说,他抿着嘴,眼神里流露出悲伤,“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好吧。”
又是那副可怜兮兮的流浪小狗的模样,让人看了觉得心里很愧疚,觉得辜负了他什么东西。
“当然不是了,和你聊天很愉快,我希望见到你。”我脱口而出。
“那就好。”维克多一扫脸上的阴霾,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变脸之快让我诧异。
我思考了一下,维克多人脉广,见多识广,通过他我可以知道上流社会的很多事情,可以维系一下,感觉并不亏。
“下次我请好了,到时候约你。”我笑着说,也不再坚持要付钱了。
快要上课了,我打算自己回去,维克多说送我到教室。
“那太麻烦了,我自己一个人走也可以。”
“一个人走太孤独了。”维克多说。
“还行吧,没事。”
“从北区到南区的路那么长,我可不想让女孩子自己一个人走,走吧,顺路送你。”
从北区到南区的路确实很长,约两公里,太阳正晒,维克多帮我撑了一把伞。
“这条路我经常走,尤其是晚上。我从那些王公贵族的宴会回来,已经很晚了,南门都关了,只有北门还开着,只能从北门走回南区,每次一个人走都很难过,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感觉只有自己一个人。”
“学长很怕一个人吗?”
“很怕。我很怕孤独,那种孤独感会淹没我,几乎让我窒息,可能这也是我喜欢聚会活动的原因,我需要一直被人环绕着。但残忍的是,人终其一生,都是孤身一人,没有谁会一直陪伴着你。”维克多笑着说,语气有些悲伤,伞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蒙上了一层阴翳。
我的脑海里出现了小A和小柔的脸,从我有记忆开始,小A和小柔就在我身边了,我希望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维克多送我到了教室门口,我跟他告别。